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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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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典可的第三次美人計,失敗了。

  頭一回被常千佛撇下后,她痛定思痛,認真地總結了下教訓,覺得是自己太過熱情奔放了,讓常千佛這種好人家的正經子弟受到了驚嚇。

  第二次她便走起委婉含蓄的路子,挪著小纖步圍著常千佛轉了一下午,把回眸一笑,橫目流波,含情凝睇,轉晶拋媚…凡此種種,全都演練個遍。累到眼角都抽筋了,常千佛愣是老僧入定一般,看見了裝沒看見。

  第三次,穆典可決定折中,跳個豐色舞什么的。

  在長樂宮時,她也是被千羽揪著去上過媚術課的。

  千羽說女殺手不比男殺手,有許多劣勢,但也有天然的優勢。必要時候,那是保命的手段。

  她壓根就沒打算用過。

  這回為了哄常千佛開心,她算是把壓箱底的本領都拿出來了。

  一整個莊子都是常千佛的人,能幫上她的人只有常定。

  穆典可求了半天,老人家才答應幫她弄身跳舞的紗裙子進來。

  聽說很不幸被人當成老不休嘲笑了。

  老人家回來抱怨了半天。

  穆典可穿著這條來之不易的戰裙,打的是一舉拿下常千佛的主意,不想出師未捷,橫生變數。

  她哪曉得林路林橋兄弟會跟常千佛一塊回來啊。

  她身段子本就好,衣服架子一樣,遑論穿上這專為了突顯女子柔美身姿而生的霓裳舞衣呢。

  林家兄弟確實給驚艷到了,可惜常千佛當場就黑了臉,揪著她回房間,不知從拿找來件灰不溜秋的麻袍子,丟下就甩臉子出去了。

  穆典可就沒見過這么丑的衣服。

  就是她從前在明宮穿的那身又肥又寬、還特意漿硬衣料,把一身線條全遮去的黑色衣裳,也沒有這么難看呀。

  穆典可換上裝,對鏡自照,活像道姑。

  美人計肯定是使不成了。她盤坐床上,認真琢磨那張謄寫著三十六計的單子。

  三十六計策劃去了一半,剩下的諸如“隔岸觀火”“借刀殺人”一類,那是用來對付仇人的,不是哄情郎的。

  敵人防守太堅牢,兵家奇策也幫不了她了。

  穆典可皺眉苦苦思對策,屢戰屢敗,未必是她的策略不對,很可能是方向錯了。

  從源頭查起。常千佛為什么要跟她冷戰呢?

  應當是想讓她記住教訓,杜絕再犯,而非為了讓自己去討好逢迎他。

  那她這幾天來賣乖取巧,是適得其反了呀,還顯得態度很不嚴肅。

  穆典可茅塞頓開,精神又振奮起來。扔了三十六計,從床上跳下來,直奔書房。

  筆墨紙硯一應都是現成的。

  硯是黃州硯,下手不澀;墨是漆煙墨,嗅來馨香。俱是上品。

  穆典可一邊磨墨,一邊在心中打腹稿。前番是她短視了,這次一定不能大意。窮盡腹中墨水,也要寫出一封辭情并佳,懺悔深刻,感人至深的悔過書來。

  提筆落紙,才書了一行,露臺方向隱約有短笛聲傳來,悠遠低曠。

  調子未曾聽聞,那意韻卻是熟悉得很。

  穆典可凝神細聽,那笛音吹著吹著,當中最后一點灑脫意味也沒了,充滿煩亂糾纏。

  詩見品格,樂為心聲。

  她自徐攸南那里學會如何以言語體態觀人心術,又跟著方君與學了大半年的音律,能聽音辨人心境。雖然不是十分精,大多數時候卻是夠用的。

  常千佛這首曲子,少了往日高邁開闊的意境,淺轉低回,是徘徊之意;間或三兩調,柔情悱惻,他分明是心軟了。

  原來這幾日的瞎折騰,并非沒有一點用。

  穆典可擲了筆,提裾飛跑出去。上了臨水長廊,見露臺上遠遠背坐一人,墨發銀袍,正端著一管紫竹笛,臨風吹奏。面前是青山潑黛,蓮葉接天,芙蓉映水。

  這樣好看的一幅畫。

  穆典可駐足凝望了有足足一刻。那如畫之景:山清水秀,葉碧花紅,都比不過一個人。

  她悄步走上前,從后面抱住了常千佛:“千佛,我錯了。”

  常千佛沒應她,卻也沒推開她,繼續吹著笛,轉調略滯了一下。

  “我不該說那種話傷你的心…”她蹲下來,把臉頰貼在他寬厚的脊背上,低聲說道:“就算是假的,我也不應該說那樣的話…”

  她保證似的說道:“千佛,我心里只有你,就想嫁你一個。”

  “你還想嫁幾個?”笛聲戛止,常千佛扭頭問道。

  “就一個,就只有你。”穆典可這回學乖了,喜未敢形于色,抓住機會往常千佛懷里擠。

  怕又生變故,貓熊抱樹似的把他的腰箍得緊牢:“千佛,我錯了。我不該自作主張,更加不該不惜命,拋下你一個人…再也不會了。”

  常千佛手中握著紫笛,懸停腰際。幾經躊躇,終是抬起來,輕輕拍落穆典可纖薄的后背上。

  感受到后背上落掌的溫熱,穆典可鼻尖一刺,驀地心酸難抑。

  自她醒來,日日沉浸在與常千佛重逢的巨大喜悅當中,全然忘了閉眼那一刻心中的酸痛苦澀:天知道她有多后悔,后悔從前未曾好好待他;她多希望自己能撐過那三年之期,與他余生相守。

  說著說著就哽咽了:“從前都是我不好…我又小氣,又自私,還總是不信任你。你要是生氣,就罵我好了。”

  常千佛知道自己是完了。他簡直拿穆典可一點辦法沒有,甭管她做了多大的錯事,他就是見不得她的眼淚。

  強自繃著:“我何止想罵你,你要是個男人,我就揍你了。”

  穆典可破涕笑了:“我要是個男人,我們兩個這樣子好奇怪啊。”

  常千佛臉色僵凝一下。

  穆典可識趣地往他懷里爬了爬:“那你揍我好了。就是不要不理我。”

  常千佛心就軟了。

  “我不會不理你。”他俯下身,把她扭成麻花一截的身子提起來,攬在懷中,臉龐緊貼在她頭頂上,低低說道。

  “我不會生你的氣,就是生氣,也不會不理你。”這是他站在懷仁堂的九曲橋上,親口對穆典可說過的話。

  可是他食言了。

  “典可,我很愛你,不能失去你。你能把我在你心里,放得再重一點嗎?”

  原來這才是他的心結所在,是因他在她心里,始終未曾占據最重要的位置。

  穆典可頓覺如錐刺心,哽聲應道:“好。”

  其實她應不應,也不重要了。他早已將她放在自己心里,放得好重好重,掏不出來了。

  “我會等你的。會一直等。”他摩挲著她的發,低聲說道:“你也要把自己顧惜好。”

  穆典可強忍了多時的淚終沒忍住,“千佛,”她抬頭淚眼迷蒙望著他:“我不想再叫你等了。”

  常千佛呼吸一緊,尚未及反應,便聽斯人一哽一哽開口了,聲如天籟:“我想為自己活一回。若我說,我想現在就跟你走,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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