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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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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越例行來匯報事務。

  兩人坐談至天色黑定,蔣依依叫人抬了桌席來。

  因常千佛昨日特意交代過,今兒一整天的飯食,無論從規格,還是從精細程度上都削減了不少,卻也著實費了番心思。

  以藥入膳,加了許多滋補固元解乏的名貴藥材。

  蔣依依不假人之手,親自操刀晾拌裝盤,拌了一盤青紅二絲白玉腌蘿卜,一盤海帶蘆筍萵苣拌三絲,一盤紅油蛋沙豆腐。俱是不占了廚房鍋灶,又精細可口的,讓人見了胃口大開。

  常奇吃得好生歡暢,一面作饕餮食,一面贊不絕口,嘴里塞得滿滿,說出的話便有些含混:“依依,你的手藝真是太好了…唔,我好久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了。我記得你還在常家堡時,廚藝就是一絕…”

  蔣依依靦腆地笑著,盛了一碗茯苓參湯到四色鯉魚湯盞里,推送到常千佛面前。

  兩籠彎月眉輕蹙,憂切關心之意盡顯,輕聲道:“常大哥你昨兒個一宿未睡,今日又操勞一整日,多喝些參湯補補…”

  常千佛正和凌涪說話,聞言抬起頭來,笑了一下:“有勞依依了。你別光顧著我,給蔣也盛一碗,蔣叔夙夜操勞,卻是比我辛苦得多…”

  又低了頭與凌涪說道:“糧食補給也是要緊事,眼下城中米價已飛至八百錢一石,還未有盡…”

  蔣越看著眉眼嬌怯,目含癡迷敬慕的自家女兒,心中擔憂愈盛。

  從蔣依依手里接過參湯,喝在嘴里總嫌不是個味兒,遂擱了碗,找些話來說,問李哲道:

  “聽說賬房今兒鬧了好大一場,將水老直氣背過去,還請了張姑去,這是怎么回事?”

  李哲是副當家李近山的幼子,也是自幼長在常家堡,同常千佛一塊讀書玩鬧大的,彼此間感情親厚。

  便也不諱讓。

  同常千佛一道從疫區回來,便直接歇在了議事廳,盥洗完后留下一道用飯。

  他在重癥區忙了一整天,餓得前胸緊貼后背,哪有功夫理會飯桌上這些明明暗暗的心思,正舉著一大碗片兒面,吃的呼啦作響呢。

  聞言把頭從大海碗里探出來,含含混混地應道:“這事我還真不知道,我今兒一整天都不在堂里呢,得問傅修,賬房那頭他最清楚。”

  常奇嘴里含著芋頭,聞言一大口吞下,高舉手興奮叫嚷道:“我知道,我知道。”

  李哲仰頭哧溜一聲,將半碗面湯喝了干凈,起身自舀面去了,下巴一指:“喏,阿奇知道。”

  常奇自小可就是常家堡出了名的“包打聽”。

  莫說常家堡里,就是偌大一個洛陽城里,哪個犄角旮旯又發生了什么事,他一準摸得比當事人還清楚。

  凌涪頗為看了常奇一眼,頗是無奈,面上卻依舊笑著,語氣溫和:“阿奇,眼下堂中各人都忙,你也該收收心,別玩兒了,幫你蔣叔多少分擔些。”

  常奇聽出了話音,是凌涪嫌他游手好閑了。

  當下便有幾分委屈:“我今兒在益心廳診了一天病人呢,可沒有玩兒。”

  說著扶腰抻背給凌涪看:“您看,我腰都直不起來了。”

  黎笑笑道:“我可以給阿奇作證,他今天確實在益心廳幫忙了一整天。可賣力了。”

  又說道:“是益心廳有位陳大夫的妹妹在賬房做事,心疼自家哥哥,中午回家做了肉羹送來,分與大家伙吃。一面吃飯,一面就說起這事了。”

  凌涪也笑:“原是我冤枉了阿奇,給你賠個不是。”

  常奇揮手大度道:“那不用,那不用。”

  蔣越不欲凌涪尷尬,也笑著接道:“那你給我們說,到底怎么回事?”

  常奇舀了勺蛋沙豆腐送嘴里,道:“聽說是被一個小學徒氣的,叫什么小年的,牙尖嘴利,厲害得很。”

  蔣越眉頭蹙起:“小年?”

  回頭問蔣凡:“是那叫年富有的商人的侄女?”

  蔣凡應了聲,神色有些不自然。

  當初傅修要讓那位年小姐入賬房時,蔣越是不同意的。說城中瘟疫盛行到了那般地步,年富有囤著數十車救命藥不出,挾價居奇,就算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也必少義寡恩,唯利是圖。

  這種人的侄女,怎放心到賬房做事?

  還是傅修一再保證那年小姐心性與她叔叔不同,他又從旁勸和,蔣越才點了頭。

  哪想不到兩天就出了幺蛾子。

  果不其然,蔣越神色間大是不悅:“我原以為傅修是個心明眼亮,掂得清輕重的。到底年少方剛,易為色惑…”

  瞪了蔣凡一眼:“你也跟著摻和!”

  蔣凡叫屈:“爹,哪有那么嚴重,吵幾句嘴而已,水掌事那個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

  蔣越道:“水掌事脾氣如何,是你一個晚輩能隨便議論的嗎?退一步說,便是他脾氣不好,也從未不問是非,冤枉過一個人!”

  蔣凡道:“您這是先入為主。”

  蔣越確實先入為主了。他打從心里不喜歡年富有這個人。

  只因年富有最終將藥材低價賣給了懷仁堂,他得了實惠,便不好再多說什么。由得叔侄二人住在堂中,好吃好喝招待,并允諾為其善后。

  結果好,那年富打從住進來就不安生。今天要吃燕窩,明天要喝參湯。今天頭暈,明天腳癢,還說什么院子朝向不好,要換風水,把傅修楊業幾個支得成天往那小院子跑。

  信了他的邪!

  東西南北四面合圍的院子,還有朝向不好一說?

  常千佛與凌涪停下說話,替蔣凡解了個圍:“那位年小姐做的帳我看過了,是個有能之人。蔣凡也是惜才。不過為人也是要看的,阿奇你且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奇道:“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是為那年小姐做事偷懶的緣故。

  你昨兒不是要調帳嗎?你這一聲令下不打緊,賬房全體熬了個通宵。

  只有那年小姐據說三更不到就走了。第二天,快中午了才揣了個饅頭,慢悠悠晃到賬房去。

  正好被水掌事撞見。劈頭蓋臉就一頓罵。

  結果那年小姐也不是好惹的,當場就頂了回去。后來也不知道說了什么,那年小姐反問水掌事一句,說:‘掌事,很了不起嗎?’

  給水掌事當場氣炸了,跳著腳道:‘掌事沒什么了不起,那也是老子憑實打實本事掙來的。你一個帳都沒認全的黃毛丫頭片子,跟老子面前猖狂?’”

  常奇拿捏著嗓子,學的惟妙惟肖,道:“那年小姐就說:‘就是丫頭片子才猖狂。要真到了您這個歲數,才撈了這么點微末本事,逢查個賬還得著急忙慌地連夜趕,那就不值得炫耀了。’

  直接就給水老氣背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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