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廢墟 他們甚至不在乎劉子予還在這里呢!
羅奇閉了閉眼睛,強忍著不斷翻騰升級的憤怒。他重新張開眼睛的時候,劉子予正好因為久久得不到回應而轉過頭來詢問地看著他。四目相對,他清楚地看到她眼睛里的純粹和簡單。羅奇有點眩暈,他以前沒發現她的眼睛還是黑白分明的,就像小孩子一樣。他沒留意到她竟然才這么小,因為她的智慧總是把她顯得特別大。這個年輕的天才實驗法師,在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她會修復破譯不知多少上古的咒語,可他們竟然將她視為一個可以付出的損失?
如果羅奇真的失控了,她的腦子也會被撕開。
是他們天生愚蠢,還是他們對羅奇其實足足有九分信心?羅奇吞咽了一下,頭腦中又隱約地冒出了一個新的想法——也許是事情失控了?
上千個傀儡的大排場不會是為了羅奇專門安排的,這可能是個固定的測試環境,一個固定的對不穩定意念法師的測試流程。但不知道為什么,環節安排的有點失控。瓊林這一陣子一直在持續失控,也許是焚蓮者有關,也許跟瓊林自己有關。
瓊林不再像過去傳說中那樣的井然有序,不過羅奇懷疑瓊林根本就沒有完美有序過,它只是一直能夠自愈,能夠平衡。如果是個人類站在這里觀察瓊林,肯定會輕易得出這樣的結論,人類不會相信一個機構能夠永恒。而對于習慣魔法力量的法師來說,對瓊林的信任就像迷信。羅奇在苦澀中體會到了一絲幸運,幸虧他更像個人類,幸虧他能夠像人類一樣思考,能夠站在外面看著法師的世界。所以他才發覺這一切都是不對的,沒那么對。
瓊林的一貫理論是,因為法師族群頻臨滅絕,法師世界脆弱不堪,所以所有的法師都有義務為自己的族群貢獻全部,不畏犧牲。哪怕要犧牲的是劉子予這樣的小女孩,或者是杜正一這樣的好人。他們都在為瓊林領導的共同偉業付出犧牲,就好像他們不是活生生的,不是有血有肉,沒有作為獨立個體的權利,沒有作為一個完整的靈魂存在的價值…
羅奇自己,已經正式地成為了下一個。他們就像監測畜生一樣地觀察他,把他推進這座沙盒里測試他的反應,測試他能耐的極限,測試他是不是一件失控的武器,會不會像人類的核武器一樣伴隨著大量的放射性危害。如果不是劉子予成功地關閉了監控魔法網絡,他前幾天見過的那些調查組的成員現在正應該在辦公室里,透過三維的魔法影像觀看著他的全部表現,評價著他展現出來的每一點魔法能力。他覺得羞恥和憤怒,就像被扒光了研究,就像他是一只被耍弄的猴子。
活該他們倒霉,跟他一起下來的是劉子予,他們現在已經只能瞎著眼等著了。失控不斷地產生著連鎖反應,就像被人算準了轉折點。這可能是他的運氣,他必須抓緊所有的機會。
他的幸運值確實很微妙,如果他父母對他的封印還在,他本該脫離魔法籍貫,步入人類世界,成為幸運地逃過一劫的法師。但他發現他絕不會同意他父母的做法,他是羅奇,他是他自己,他有選擇的權利,他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在破房子越來越濃的黑暗中抓住了劉子予的肩頭,另一只手指了指天花板——他們需要一個更好的視角觀察。
劉子予的眼珠微微轉動,略一遲疑就肯定地點點頭。羅奇松了口氣,她的聰明機敏至少跟她師哥不相上下,都特別的好說話,根本不用他在溝通上費功夫。
羅奇緩緩地站起身,引導劉子予走向他早就看見了的一條走廊,水泥樓梯就在通往走廊的門后。劉子予在他身后脫下皮鞋,不知道這些傀儡的聽覺怎么樣,她不想冒險。他瞥了一眼她的動作,暗暗記住她的縝密。她這樣的人必須要活下去,他必須要讓她活下去,她就活該應該活到最后,得到該有的人生。她師哥也是如此…
怒火又一次在羅奇的五臟六腑里燃燒著,本該失衡的情緒反倒獲得了短暫的平衡。他本來很恐懼,求生的本能更容易讓他失控,現在憤怒中和掉了大部分恐懼。他就站在懸崖的邊上,這才是瓊林給他的真正的考驗,如果他通過了,他就解決了他目前最大的危機。如果他失敗了,他就會從存在位上消失,外面的杜正一也將緊隨其后,不久于人世。那橫亙于他們頭上的巨大黑暗就獲得了勝利,一切都將毫無意義,他作為一個人的存在也完全被抹殺了價值。
劉子予突然抓著他的袖子搖了搖。
他們正順著樓梯無聲地向上爬,他從上面一級樓梯上回過頭來向下看著劉子予。她仰著臉,面孔上閃爍著驚恐,她的眼睛睜的很大。
怎么?他把一個純粹的疑問意識送進她的頭腦里,做的比任何一次都輕松,他甚至都沒考慮技巧,也沒有考慮劉子予的腦結構,他就只是自然地轉著念頭。接著就看見劉子予打了一個冷顫,突然聽見意識里另外一個人的聲音肯定不太舒服,尤其是他們兩個人并不親密,也不曾熟悉彼此的靈魂。
他感覺到劉子予在努力地集中精神,“用力”地想著一句話,這句有指向的話順利地傳達到了他的頭腦中。羅奇,出了什么事?我感覺到你身上的力量突然增強,強烈到我都可以直接感受到了。你還好嗎?
羅奇直視著她的眼睛,抬起手做了一個舒緩地向下壓的動作,告訴她一切都好。他不想太頻繁地碰她的意識,除非迫不得已。劉子予差點就躲開了意念法師的直視,但最后一瞬間她還是抬起眼睛跟羅奇對視了,向他點了點頭。
他轉身專心地看著臺階,一直爬上了四樓,距離地面夠遠,觀察視角夠好,沒有高樹的遮擋。他穿過積滿灰塵的地面,小心地靠近窗口。靠近窗口的東墻邊靠著一溜沙發的殘骸,屋里還有一些其他家具,但在黑暗中羅奇看不清楚。他從窗戶的角落向下看去,室外比室內明亮一些,一天里的最后一點光線還停留在廣場上。
那些東西,傀儡,黑色的腦袋不斷地靠近噴水池,爬過膝蓋高的水泥池沿,在干涸的噴水池里撈著能量丸。又一只手碰了碰他臉的附近,嚇的他抖了一下,他回過頭去威脅地看了劉子予一眼。
劉子予沒有看他,她的眼睛睜的比剛才還大,好像有什么更大的恐懼把她的視線牢牢地粘了過去,她怕的甚至不敢移開目光。她抬起那只手,食指指向了一個方向。
羅奇順著她直視的方向看過去,在廣場上沿著固定軌跡移動的黑色頭顱之間,有一個黑色的腦袋一動不動。那個傀儡,與所有其他的都不同,他安靜地坐在廣場的一張椅子上,就像是在憑借自我意識決定坐在那里享受晚風。在一片傀儡僵尸的海洋里,這一幕看起來格外詭異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