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杜正一跟著這伙沒見過世面的法師游蕩在高地城市的街巷中,他們大多數人從學校出來以后就困在了魔法實驗室,沒有多少時間出來游玩。杜正一把他們送進旅游區里以后就被他們發現古代法師遺跡以后的大驚小怪勁煩的受不了了。
他拽了拽正在興致勃勃地看著一幅畫的羅奇,“我出去透透氣,你看著他們不要招惹人類。”
“唔。”羅奇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注意力還放在那幅畫上。
杜正一瞥了一眼那幅畫,那是一幅結構復雜造型規律的幾何圖型,他沒再說什么,轉身走開。
走出這棟古老的人類建筑,外面就是熙熙攘攘的街市,路邊兜售著各種綠松石的首飾,夾雜著一些真真假假的天珠。在極其罕見的情況下,法師們能從這些東西里找到一兩枚古老法師的珍貴法器。但那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了,現在這種情況是罕見中的罕見,遇見塑料的概率倒是要大的多。
杜正一不慌不慢地在混亂熙攘的街市中走著,隨機地選擇方向。他小心地避開虔誠叩拜的人類,他們大多是人類中心靈感應較強的人,在他們這樣集中精神摒棄雜念的時候,對杜正一造成的困擾也不小。
這樣繞來繞去的信馬由韁,漸漸地杜正一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他不知不覺走出了城。很多人一定不知道,就在距離城市幾乎幾步之遙的地方就有一座幽靜的古廟,游人罕至。紅墻白塔,墻里春花綻放,風中卻安靜的能聽的見自己的呼吸聲。以杜正一的耳力來說,他還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在寺廟的一帶矮墻上坐下,抽出一根煙來點燃。天上的流云變幻了幾次形狀,風把幾朵瘦小的花從樹枝上送了下來,也送來了枯枝斷裂的細碎聲音。
“你來了?”杜正一頭也不回地說道。
他身后的聲音一窒,霎時又變的明顯了。拐杖點地的聲音,步履拖沓的聲音,呼吸的聲音,林林總總的聲音仿佛瞬間爆裂了出來,合成了一個人的存在。被說破,也就不再遮掩。
那人走近了杜正一,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
“沒想到會被你察覺。”
“沒想到有一天我會跟你坐在一起。”杜正一吐了一口煙。
“我感覺到你在找我。”面目身型都模糊的小丑魚說道,他坐在杜正一的旁邊,就像坐在深霧里。
“我感覺到你在跟蹤我。”杜正一回敬道。
小丑魚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你是怎么發現我在這里的?我指的不是現在。”
“直覺。”杜正一繼續抽著煙,就像在跟空氣聊天一樣目視前方,“我總覺得你離我們不遠。直覺告訴我,你是游戲背后的真正玩家。既然你布好了局,啟動了游戲,怎么會不來看著呢?我想羅奇看到的那個人影就是你吧?”
小丑魚沒有回答。
杜正一也不在意,“你是怎么混進高地法師的領地的?不,你不用回答我,其實我并不關心。”
“你已經心亂如麻,心慌意亂了,確實不關心我的事。”小丑魚毫不客氣地說道。
杜正一笑了笑,對被戳破內里這件事一點也不覺得羞恥,“我怎么可能妄想著躲過一位意念大法師的透視呢?”
“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發覺羅奇的問題的?”小丑魚問道。
“恕我直言,你問的是一句屁話。”杜正一說道,狠狠地吸了一口煙。
小丑魚也沒有被激怒,他們兩個人一同坐在喇嘛的矮墻上,就像坐在了世界之外,這個世界錯綜復雜的仇恨糾葛利益勾連都跟他們暫時沒了關系。兩個生死仇敵一起給自己放了一下午假。可不管怎么說,走到了小丑魚或是杜正一這樣的層次上,這件詭異至極的小事并不怎么出奇。
“我不明白。”小丑魚說道。
“你是人嗎?”杜正一認真地問道。
“你不是在罵我,對吧?”
“他是我的朋友,我們很親近,我當然會知道那已經不是他了。”杜正一說道,煙頭消失在他的指尖,新的一支煙出現在他的手里,他點燃了第二支煙。
“我還是不太明白,不管他身體里的是什么人,那個人一定獲得了羅奇的全部記憶。”小丑魚問道。
“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吧。”杜正一說,“羅奇有很多時候嘴巴和身體都比腦子快。換句話說,他有很多行為都是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很懷疑他自己記不記著自己每天都在干嘛。”
小丑魚搓了搓手,說道,“聽起來像一個沒腦子的白癡。”
“他不是沒有腦子。”杜正一說道,他沉默了一會。小丑魚沒有催促他,對杜正一來說,事情已經壞到了不能再壞的地步。對小丑魚來說他完全對事態失控了。結果,他們兩個倒突然擁有了全世界的時間。
杜正一繼續抽著煙,緩緩地說道,“細節就像游絲,想抓的時候抓不住,但它就在那里,等到堆積在一起的時候,就再也無法忽視了。他不是羅奇。”
小丑魚領會了他的意思,隔了一會他問道去,“你覺得我肯為他做點什么?”
“我猜你對這件事會有興趣。”杜正一說,“我只能試試看,說不定你會為了什么目的做點什么。”
“找上來的人是我,你不擔心陷入道德困境嗎?”小丑魚問,他對杜正一的興趣很濃。
“不擔心。”杜正一說道,“要是正好同路,我們就行一程。要是你還想開價,那我就回去請裴樞了。”
“說的很痛快。”
“你對羅奇還不錯。”杜正一說道,“你放過了他一回,沒有殺了他,所以我想要是不太費力的話,興許你會幫他。”
“我本來是要殺死他。他在臨死前央求我不要把他的死狀弄得太戲劇性,最好把他燒成灰,免得他的朋友看見他死狀凄慘太過傷心。”小丑魚說道,他看見杜正一拿著煙的手抖了一下。但是杜正一什么也沒說,繼續抽著煙。“所以我還了你一分人命債。這世界上有太多法師該死,但是你不該如此,其實我希望你那天沒有剛好擋在我的去路上。”
杜正一不想說自己的事,他問道,“那你知道羅奇他們走進的那座山洞里真的有始祖的亡靈嗎?”
“我不敢肯定。不過確實是個古老的意識。古老,狡詐,而且殘缺不全。”小丑魚說道。“我曾經瞥過一眼。”
“殘缺不全?”
“如果它完全到能理解人性的話,恐怕你就不會這么容易分辨出他不是羅奇了。”小丑魚說道。
杜正一不想跟小丑魚爭辯不管怎么樣他最終都會分辨出來。“我想知道羅奇的意識到底還存不存在?有沒有可能他還在他自己的腦子里,只是被壓制住了,讓他只能表現出那個人的人格?”
“我不知道。”小丑魚說道,“如果他還在的話,也不會很久了,兩個意識爭奪一具軀體,失敗的那個意識最終會消失。”
就像村里木訥的和尚,就像山村中僵尸一樣的傀儡…杜正一感到一陣反胃。他厭惡小丑魚,知道那些都出自他的手筆。但他也提醒自己,那就是他尋找小丑魚的原因,他是最擅長這個的人。
“占據羅奇身體的意識可能是個女人氣。”杜正一說道,“知道性別對你來說有用嗎?對你們意念法師來說,應該是知道的越多越有幫助吧?”
“你是怎么發現它是個女人的?”小丑魚好奇地問道。
“一年多以前,我處理過一起惡性事件。一個老巫婆控制了別人的身體。那次還不算完全的竊取身體,她只是在別人睡著以后短暫地使用他的身體。”杜正一拿出了第三支煙,短促地笑了笑。“她喜歡女人,所以在生命的盡頭孤注一擲的時候,她為自己選擇了一個赫拉克勒斯那樣的肌肉男,想要更容易地泡女人。”
小丑魚似乎想象得出那個情景。他周圍的深霧里隱約傳遞了一波笑意。
“結果女人們還是不愛她。”杜正一咬著煙說道,“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這種不一樣并不在于外形。即便找不到破綻,也能感覺得出來。”
話說到這里,他們陷入了沉默。杜正一點燃了第三支煙,他靜靜地抽完了煙,沒有急于催促小丑魚,也沒有急著回去想辦法。
“你不急著解決這件事,是在逃避面對羅奇可能已經不存在了的這件事嗎?”小丑魚突然問道。
杜正一不答,“你有興趣驅逐亡靈嗎?”
“古老的意識都包含著無窮的智慧,我想得到它。”小丑魚說道。
杜正一狠狠地吸了一口煙,“拿去吧。”
“如果你去找裴樞可能更保險。也許有千分之一的可能,羅奇的頭腦里現在正裝著你守護的秘密。”
“如果我去找裴樞,羅奇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對瓊林來說,一個可能來自始祖法師的意識,比羅奇要重要的多,取舍根本無需權衡。找你的話,我還有機會控場。”杜正一說,“魚先生,我們為什么一定要說清楚呢?難道你不知道我犯規了嗎?”
“由你自己說出來契約才能成立,言語自有力量。”小丑魚低沉地說道。
“隨便吧。”杜正一說,“只要把羅奇還給他自己,你想要什么就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