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奇沉默著,只有他的史萊姆形象盡責地翻涌著,仿佛存心想要惡心人。
羅瑞安保持著他本人的形體,衣冠楚楚,瞪視著那堆爛泥。他在時間的深處等了半天,爛泥也不打算回應他。
“我不是在批評你,羅奇。要是你這堆爛泥的形象還別有出處,那肯定是你老爸我跟你之間有代溝。還是說你不會是在叛逆期吧?你是故意用爛泥扶不上墻來抗議我嗎?”
“隨便吧,我不在乎。”羅奇說道,“在意識的空間里為什么還要追求形態?阿米巴原形蟲的形態可以伸展變幻為任意形態,最貼合意識空間中的存在性。”
“哲學嗎?”羅瑞安說道,他在兒子的房間中踱著步,隨意地停在了羅奇的書架上,審視著兒子平常讀的書。這只是一種姿態,羅奇知道,門后的這個房間的形態本就是羅瑞安建立的。
雖然這里跟他在家中的房間一模一樣,他甚至能看到他書桌上的一道劃痕。他的書柜頂著天花板占據了兩面墻,連成了形,里面的書似乎連排列和歸類方式都跟他記憶中的一樣。
他的大床就在形書柜的那片區域,床鋪沒有整理,被子卷成一團,就像他經常干的那樣。
床的對面是他用來看電影的投影幕。窗前的書桌上放著他打游戲用的曲面顯示器,窗外是濃稠的黑夜。
“物理學發展到今天,已經沒有哲學的空間了。”羅奇心不在焉地說道。
“所以活在人類的社會中難道不好嗎?”羅瑞安轉回頭來,疼愛地望著羅奇。
羅奇抵抗著看見父親時的孺慕之情,如果僅僅是意識對話的話,反而要比現在這樣輕松很多。“如果大家都好好地活著,我也不想要待在法師的世界里。等等,你問我為什么不用恐龍的形態,在你心里我對心理補償的渴求有那么嚴重嗎?所以你是故意用這個形體站在這里嗎?為了在心理上占上風?”
“你成熟的比我想的快太多了,老爸有點傷感,我真希望你還是一套恐龍模型就能哄好的年紀。那時候怎么父子之間也不像現在這么多猜忌,說話還要拐彎抹角。”羅瑞安望著他,“但是兒子,你說的大家都要好好地活著,指的是誰?”
羅奇遲疑了一下,他今天不想指責他老爸,他現在正在同步處理幾件事,透過房間的窗戶,他看見遠處有閃電的影子。等閃電劈得更近的時候,就是魔法陣的反擊到來的時候,那也可能是成群的封印獸終于要來了。
但現在,他要抓緊時間完成他必須要完成的事。“爸,你能徹底治好杜正一嗎?”
羅瑞安看著他,“我希望我們父子不至于走到要談條件的地步。我也希望你不要質疑我作為醫生的醫德,如果我能治好他,三年以前他就會恢復健康了。”
羅奇察覺到了父親臉上的嚴厲,他直接下手把自己負責羞愧和尷尬的那部分情緒關閉了。“但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醫生,你能不能提供一個醫療方案,一個思路。”
窗外一道閃電劈在更近的地方,光影落在羅瑞安的臉上,他的神色有些莫測。“治的了病,也治不了命。”
羅奇的心頭翻涌著,他沒有隔離的那部分情緒洶涌澎湃地折騰起來,他說不清自己的心境,“我一直在想你為什么非要針對杜正一,你是不是瘋了,變態了,還是控制欲把你自己控制了。”
“羅奇!”羅瑞安嚴厲地叫著他的名字,“控制你的情緒!意念法師從不失控!”
“意念法師從不失控。”羅奇喃喃地說,“你也不是出于遷怒才屢次對杜正一出手的,如果真的沒有父母不為自己的孩子考慮,那么就是不知道為什么,你覺得杜正一對我來說很危險。”
羅瑞安沒有否認,窗外的雷聲終于傳了進來,雨點兇猛地敲在窗上。
“為什么?”羅奇問道,“到底基于什么,你才會認為我跟杜正一將要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