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所以你們跟我一樣,認為隔壁凈土寺就是這個組織。”趙之言感興趣地望著杜正一。
“也許是組織的一部分。”杜正一說,“我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能證明凈土寺有問題,但據關歆月說,陸承志的情婦齊悅跟這座寺廟有些關系。羅奇對人類的文化很了解,他也覺得凈土寺有許多不合佛教規矩的地方,物之反常者為妖。我們基本是靠直覺定位這里,所以很想知道你們是怎么懷疑到凈土寺的?” 趙之言了然地點點頭,朝他們伸了個大拇指,“還是你們活干的快。我們后來在委員會的數據庫里翻出了一件早些時候的案子,比對的時候發現了疑點。”他打了個響指,一個身材高大,滿臉怒容的男人出現在羅奇附近,一雙憤怒的血紅眼睛死死地盯著羅奇。羅奇正在走神,猛然間對上這么一張死人臉,嚇得一怔,旋即對趙之言怒目而視。
“看你走神,讓你清醒一下。”趙之言不懷好意地低笑著,琢磨地瞥了羅奇一眼,“還是集中精神來看看這個吧,盧金峰,只有一張三級法師執照的廢物。在他的五十七年人生里,他娶過四任妻子,均為人類。據他的現任妻子揭發,盧金峰是個虐待狂,她有幾次差點被他折磨致死。考慮到他的前三個妻子都死在妙齡,懷疑有可能都是死在盧金峰的手里。這個幸運地活下來的妻子,是當地一座凈土宗寺廟的虔誠信徒,我們的人跟她談過,她確實曾經在廟里許下過擺脫丈夫的愿望。”
關歆月沉重地吐了一口氣,“一個魔法師殺了三個人類了,你們竟然一直都不管?”
趙之言轉頭看著她,“恕我直言,你們人類也不怎么在乎家暴吧?他的第二個妻子曾經離家出走過,后來是警察幫助盧金峰找到妻子,還勸她回家團圓的。另外,不好意思,你爺爺就是執行法師,相當于法師的警察,責任范圍就包括偵查法師犯罪。”
關歆月的臉漲紅了,緊緊地抿著嘴,不再說話。
杜正一接口問道,“盧金峰也疑似死于人類的謀殺?”
“不,不是疑似,是肯定死于人類的謀殺。”趙之言笑道,“盧金峰涉世很深,常年生活在人類社會中,他平時愿意寫點文章,所以供職于一家媒體。事發當時,他中午喝了酒,回到單位趴在桌上睡著了。一位平時就跟他有些過節的同事,突然心血來潮,拿起放在單位健身用的壺鈴,給他的腦袋來了個開瓢。”
“這個殺人犯現在監獄里?”杜正一問。
“對,死緩。”趙之言說,“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他認為盧金峰就是要害死他,所以他要先下手為強。”
“你們考慮過法師的心理干預嗎?”杜正一又問道。
“哪有幾個法師能進行那么準確精妙的心理干預啊?再說所有的心靈感應法師都記錄在冊,沒人在那個時間段內跟他接觸過。還有,最高委當即就派了高級心靈感應法師去偵測,結果他的腦子沒有任何人碰過。如果有人操縱了這個人,也不是用我們的方式操作的,人類也很擅長操縱別人的心理。”趙之言說道,又搖搖頭,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看法,“他要么是自己有精神病,要么就是盧金峰這個精神病確實刺激到他了。考慮到盧金峰的過往,也不是沒有可能他真的威脅了這個人類。另外,再劃個重點給你們——此人與盧金峰的老婆沒有瓜葛,也不是凈土寺的信眾,如果有人為了功德殺人,那么這個積功德的人還在幕后。”
“所有上了臺面的,其實都是棋子。”杜正一領會地說道。“模式是相同的。”
“就是這樣。”趙之言說,“盧金峰這件事發生得很早,他又是個小人物,所以沒太引起注意。他們在為了關毓山的案子縱向檢索的歷史案件的時候,才僥幸比較出了寺廟的存在。現在我們還有人手在排查其他法師的死亡記錄,也許過幾天還能有收獲。”
“運氣好的話我們會有其他收獲的。就眼下的情況來說,這個謎題有兩個關鍵點。”杜正一說,“一個是凈土寺——”
“——一個是陸歆辰。”趙之言搶著說道。
“她的失蹤是個情理之外的謎題,對于這件事你們掌握了多少線索?”杜正一問道。
“什么都沒有。”趙之言無奈地說道,看見杜正一伸出手指向陸歆辰的投影招手,女孩子便向他走了過去,站在他的椅子旁邊跟他對視著。他又感覺到那股他幾乎無法招架的能量波動,杜正一輕而易舉地接管了別人法器的權限,這沉甸甸的力量壓制著他,讓他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陸歆辰就是失蹤了,非常突兀,而且從此毫無痕跡。”
一直在旁邊緘默不語的羅奇突然問道,“陸歆辰相對于普通法師來說,有沒有什么特別的能力?”
趙之言迷茫地看著他,“一個還沒進行專業學習的孩子…你指的特別的能力是什么?”
“關毓山最杰出的能力是什么?”羅奇換了個角度問道,“陸歆辰會不會遺傳了某些天分,結果讓她受到注意?畢竟如果是仇殺法師的話…她就不會只是失蹤了。”
她會直接被殺死。考慮到關歆月的感受,羅奇的話沒有說得太直接。
“關毓山是終身制的一級執行法師,了不起的大法師。”趙之言說,有些猶豫,“他的天賦很可能橫跨所有領域,但你要是這么說的話…”他思索了一陣子,還是搖搖頭。“我只能說你確實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角度。”
“我還有一個問題,”杜正一突然說,“你們有沒有找到關毓山的法器?”
“不要說大法師的法器了,就是最普通的存儲晶體都沒能找到一塊。”趙之言說,“所以,關家人更不太可能是自然死亡了,有人拿走了他們的晶體。”
羅奇想到了他們從后院井中拿出來又被他摔碎了的晶體,看來要不是當時關歆月提前啟動了后院的機關,他們也不一定會注意到驅動軌道的通用晶體。他不覺望向了杜正一,后者一點反應都沒有,他不太相信杜正一沒想到那塊存儲了幻境陷阱的晶體,他可能只是沒那么信任趙之言。
“那個情婦齊悅在他們死后有什么異常表現嗎?”杜正一繼續問道。
“陸承志死了以后,她去找關毓山吵鬧過幾次,要我說她就是個潑婦。”趙之言又活躍起來,興致勃勃地說,“據幾個跟陸承志熟識的法師說,關毓山在關雅去世后去找過陸承志幾次,那個時候陸承志已經跟齊悅同居了,他自己對岳父避而不見,反倒打發齊悅去應付老人。據說齊悅對關毓山十分不客氣,關毓山這樣的大師體面慣了,是招架不了小潑婦的。等到陸承志死后,這個潑婦大概覺得姘頭是被老人害死的,反找上門去鬧過幾次。據說還是找了一堆小姐妹和七大姑八大姨一起上門去鬧的,是吧?”
他最后一句話是對著關歆月說的。
關歆月緊緊地板著臉,只低聲說了一句,“這村子里沒有一個好人。”算是印證了趙之言所言非虛。
羅奇這才意識到關歆月為什么會對村里的人不理不睬,再想想她的家破人亡實源自村中的風流韻事,這么小的村子肯定是人人都知道的,她的處境可想而知,自己確實是后知后覺,實在太粗糙了。
趙之言繼續說道,“后來齊悅又跟了別人,從報告上看前頭負責這事的法師一直也沒跟齊悅直接接觸過。大約一個月前齊悅的父母也離開這里,據說是被女兒接走了…嘖,這里有點不對啊。”他的注意力集中起來,迅速地瀏覽著浮現在空中的文字,有許多金色蛛網不斷把新的信息糾纏出來,“他們竟然能把一對農村老夫妻弄丟?”
羅奇也看到了記錄上齊家那一項的末尾,閃爍的幾個字十分顯眼,竟也是——下落不明。
他的心頭有些滯悶,轉著許多的念頭,杜正一的猜測讓他不安。杜正一對內情的了解比他所以為的更深,或者——他在內心修正著這個說法,應該說杜正一比他以為的更加目的明確。
他本以為他們已經是朋友,現在卻覺得有些生疏。不是因為杜正一對他保留了多少秘密,而是因為朋友只應該是那些對等的人,他的生活從體量上看,跟杜正一的生活差別巨大。他大約相當于劉璃派給杜正一的地陪人員,他或許應該更專心一點把這個工作做完,回到學校去至少拿到一個三級法師執照,繼續他的三流法師生活。未來,運氣好的話,他就能混得跟那個腦袋被開瓢的盧sir盧金峰差不多。他要做的就是控制住自己不要因為心里落差太大,而走向盧金峰式的變態道路。
杜正一沉思了一會,“其他線索恐怕暫時都指望不上,最大的突破點始終在凈土寺上。他們的師傅今天幾點見外邊的人?”
“據說是兩點。”趙之言答到,他們都下意識地看向了屋子中間的老式座鐘,“就快到了,現在兌換功德正是時候。”
杜正一站了起來,伸展了一下,“走吧,我們去等著,運氣好的話,興許能有收獲。關歆月你在這里等我們,我不想你引起他們的警覺。羅奇,你在發什么呆,我還需要你開運呢!”
羅奇向他扮了個鬼臉,“我…我能不能…”
正要往外走的杜正一站住了腳,“干嘛?還要先去個廁所?”
羅奇瞪著他,“我能不能留在這里自己看一會這些資料,我…我可能更擅長翻資料。”
杜正一轉頭面向趙之言,“哥們兒,你這里面也沒什么私人的東西,能不能讓他看看案件相關的材料?”
趙之言嘆口氣,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什么呢,杜正一有意地無意地已經數次向他展示了壓倒性的力量,他唯一能走的路就是盡可能地識時務。“這里面儲存了相當多的案件資料,差不多最近十年的法師死亡案件都在里面呢。按理來說,是不能給外人看的。”
“反正我都已經檢索過一遍了。”杜正一無所謂地說,“你要是想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一個更高級別的委員會授權,但那樣的話未來就得把今天發生的事都詳細備案在委員會備忘錄里。”
趙之言的臉色有些不好,他肯定是不能讓別人知道今天他有多丟臉的。他暗暗地記恨著杜正一的強勢,明面上卻無計可施。
“而且,”杜正一循循善誘地說,向他遞了個臺階,“我看你對這些資料也不太熟悉,讓羅奇幫你整理一下資料不是更好嗎?他很擅長書面工作,也很了解人類,簡報能比你做的好得多。”
趙之言不能放過這個順水推舟的機會了。
“好吧。”他看了看羅奇,把扳指從拇指上脫下來,丟給了羅奇。
羅奇接住了翠玉扳指,順口把稱呼也改了,“謝了,趙哥。”
趙之言更舒服了一些,他的褲子差不多烤干了,身體也暖和透了,起身跟杜正一向外走去。羅奇突然叫住了他,“趙哥,我能再問你件事嗎?”
趙之言回過頭來。
“你是什么時候接到命令,突然要負責這個案子的?”羅奇問道。
趙之言冷笑一聲,“今天,凌晨。”
杜正一的眉頭蹙了起來。
“怎么了?”趙之言問羅奇。
“沒什么。”羅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