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到高恒的這個問題,又是和十二福晉元氏有關,也和李玉剛才問鐘亮的問題一模一樣,鐘亮垂著手站在殿門口,聽到這話,耳廓微微一動,只是還繼續低著頭。
聽到了皇帝的問題,李玉自然是如實回答,在皇帝面前,他從不撒謊,“高大人請奴才休沐的時候外頭吃酒,說還有幾位大人一起,奴才沒答應。”
“他這個人的心思啊,”皇帝拍了拍剛才丟在一旁的折子,語氣淡然,“用錯了地方!”
這涉及到有關于大臣的評價,李玉就不說話了,“內務府還有誰今個遞牌子了?”
“是三和大人。”李玉忙道,“說是修建新園子的事兒。”李玉沒有幫三和,也沒有幫元氏,這會子皇帝顯然心緒不佳,若是李玉幫襯的話,不會這樣回答。
“修園子是小事兒,不著急,”皇帝說道,“叫尹繼善!”
李玉忙出去通傳,隆宗門外的軍機處值房離得不遠,尹繼善須臾而至,大臣見皇帝,要先三跪六叩,尹繼善是首輔,自然免了這個,不過還是要跪著聽皇帝吩咐,皇帝把折子遞給了李玉,“你看看,這是都察院河南道御史馬鳳斌彈劾高恒的折子。”
李玉拿著折子的手微微一抖,但無人發現,尹繼善迅速的看過了折子,“奴才看完了。”
“你是什么意思?”皇帝低頭喝茶,“這里頭有幾件事兒,倒是有些意思。”
“御史風聞奏事,原本是他們權責之內,這里頭罪狀有不少,除卻一些看著毫無依據,大約是風聞之外,其余的倒是有些眉目的樣子,較為仔細,看來的確要調查一下。”尹繼善低著頭,看不清皇帝的神色,但是他大概心里頭有些數。
皇帝既然是發問了,那就不會是想聽到自己輕輕放過的意思。
皇帝冷笑一聲,尹繼善摸不著頭腦,“你執掌軍機處,就是這樣給朕和稀泥嗎!”
尹繼善越發驚恐起來,忙俯下身子,“奴才有罪。”
“你何罪之有?”皇帝不依不饒,追問尹繼善。
“奴才不該不分曲直。”尹繼善連忙回道,顯然他還是沒有跟上皇帝的節奏,但是他很懂得及時補救,“既然不是捕風捉影之事,就要好生查一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這個回答倒是讓皇帝滿意,方才的雷霆之怒,一下子又飄散消失無蹤了,“罷了,你起來回話罷!”
許是殿門口左近的陽光頗為猛烈,尹繼善才這么一會,后背就有些濕漉漉了,他又謝了恩,這才起來,垂著手聽皇帝的吩咐。
查不查的倒是其次,皇帝最在意的就是尹繼善的態度,“治國理政,絕不可想著不得罪人,而是要有如你所說的那樣,不能不分曲直,有功當賞,有過當訓,有罪當罰,這三件事兒若是辦不好,怎么讓朝政穩固,群臣忠心?”
單純從這一段話來說,尹繼善的恩寵,可就是遠遠都比不上之前的傅恒了,傅恒單獨奏對,從未跪下回話,皇帝也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兒,雖然皇帝乃是天子之尊,可以肆無忌憚的開地圖炮,從一件小事兒上升到指摘一個人的品格,直接否定,但這樣不給尹繼善臉面,可真是不多見的。
尹繼善心里頭微微一凜,“圣明無過皇上,奴才知錯了。”
皇帝排揎了一頓,“你知錯了就好,高恒的事兒,你去親自問他!”皇帝的態度不陰不陽,“朕要看看,他是怎么回話的。”
“只怕是…”尹繼善猶豫一會,“這位河南道御史彈劾的內容,若是不查,直接就問高恒,不見得會說實話。”
皇帝淡然說道,“高恒乃是后宮之戚,又是高斌之子,高家數代忠良,效忠大玄朝多年,慧賢皇貴妃伺候朕多年,這個臉面是要給他的,直接交給三法司去辦,到底是會寒了人心,你去問他話!看看他怎么說,讓他自己個與你分辨。”
這又是讓尹繼善很為難,他預備著和稀泥,可皇帝發飆了,可皇帝發完飆,自己個又想著要表示公正處理,皇帝卻又說要顧忌外戚的臉面,要自己個去問話,這可真是讓尹繼善摸不著頭腦了。
很多時候當差做事,就算是面對刀山火海也不可怕,可就是上司這模棱兩可的態度,才是叫當差的人心里頭沒底,“是,奴才知道了。”
“去圓明園的日子定下來了,六部尚書除卻年老的,自然都要去,軍機處擬名單出來,那些留在京中主持事務,那些隨駕圓明園,都要選最恰當的人。”皇帝不再說高恒的事兒,和尹繼善說了一會別的朝政之后,吩咐起來,“軍機處也要留人在宮中,這邊的事務耽誤不得。”
“是,旁的事兒都好辦,”尹繼善回道,“只是軍機處如今人員不足,若是再分人在宮中值班輪守,只怕是不能夠了。”
皇帝微微皺眉,“春和在家休養,明瑞阿里袞外放地方,軍機處的確少了一些人,確實辛苦。”
前文已經說過軍機大臣非身強體壯者不能勝任,除卻要輪流住在宮中等著半夜不知道從何處來的六百里加急炸彈,更是要處理極多的政務,皇帝沒有時間和你們廢話,一件事兒問軍機大臣若是問不出來,那么必然是馬上呵斥不留任何情面,阿里袞就是有些事兒沒有很清楚,一時間答不出來,就被皇帝呵斥的。
這倒不算是最難的事兒,最難的事兒還是要屬剛才尹繼善進殿后的架勢,凡是在養心殿和皇帝回話,都是要跪著回話的,養心殿的金磚很是平整光滑堅硬,踩著舒服,可跪著就不是那么的舒服了,而且大玄朝人口億兆,幅員遼闊,又有州縣無數,天下的事兒何其多,折子上的事兒說一遍就是幾個時辰過去了,而且永盛皇帝又不是什么言簡意賅之人,往往若是順著自己的心思,足夠可以說上小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