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風水輪流(五)

　　金秀一時語塞，都忘了容妃是看得穿人心的！

　　古麗娜站在金秀的身后，見到容妃的語氣變冷，似乎得到了命令一般，朝著金秀的背后一推，金秀穿著花盆底的鞋子，本來就是搖搖擺擺，重心不太穩，被古麗娜一推，猝不及防，就朝著前頭倒去，“哎喲！”她忙拉住了露臺的柱子，這才沒有摔倒，可這一會子就已經進了月臺。

　　金秀呲牙咧嘴的，這個古麗娜是以前放羊的嗎？怎么會力氣這么大，倒是想著要把自己個從三層的寶月樓推下去似的。

　　她還來不及轉過頭怒視推自己的兇手，容妃那宛如天池一樣深藍色的眼眸出現在了金秀的眼前，“福晉，你覺得，我為什么要每日在這里看風景？我每日除卻吃飯睡覺之外，其余的時候都在這里眺望景色。”

　　“福晉肯定是覺得西苑的日子太無聊了吧？”金秀笑道，既然是容妃能看穿人心，兩個人距離這么近，那就沒有必要掩飾什么了，“娘娘思念家鄉，又成日住在寶月樓之上，沒事兒可以打發時間，自然是要眺望太液池的景色了。”

　　容妃眨了眨眼睛，“你說的是真話了，”她親自將金秀攙扶起來，“古麗娜只是想讓你陪著我說說話，不是故意的。”

　　金秀沒說話，只是眨了眨眼睛，容妃當然看懂了金秀的心情，但她輕輕一笑，顯然，這個時候她又學會裝傻了。

　　月臺之上并沒有擺放什么桌椅之物，而是擺放著一張寶藍色繡著幾何圖形花紋的羊毛地毯，上頭有幾個月白色的抱枕，這就是容妃素日打發時間的地方，容妃跪坐了下來，在對著金秀默默出神，威風吹起了紗簾，在容妃的身后微微擺動，真是應了一句李白的詩，“美人端坐隔云端”。

　　“你想要什么？”容妃過了一會，對著金秀說道，“你入宮來，想要什么？”

　　“？”金秀有些驚奇的說道，“我乃是入宮選秀，成為福晉的，這就是我想要的。”

　　“你是自愿的？”

　　“當然，”金秀痛快直接的說道，“我家可不是什么好人家，窮的很，父母親人很好，但是沒多大出息，我入宮來，幫襯了家里頭，他們能過上好日子。”

　　“那你愿意嫁給十二阿哥？”

　　金秀微微遲疑，“當然愿意，十二阿哥還是我自己個挑的。”

　　容妃輕輕一笑，“后半句我信你，可前半句，你言不由衷，你還有別的喜歡之人。”

　　金秀一挑眉，“人心是不可能一直給一個人的，昔日在閨閣之中，心里頭自然是家里人，后頭年長了一些，那么當然情竇初開，會有喜歡的人，這不稀奇，我想著容妃娘娘，在和卓部，也必然有心愛之人吧？”

　　金秀轉守為攻，這一下反問，讓容妃一下子就停住了探求金秀內心思想的行動，她的臉色慘白起來，“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前些日子和娘娘說過一句話，蘇東坡說，此心安處，便是吾鄉。可娘娘抑郁寡歡也不求什么歡樂之事打發時間，上次還問我，如何看不到自己的家鄉族人，皇帝用天下財富養娘娘，又建起寶月樓單獨給娘娘居住，為何娘娘還不想好生把此處當做假象，這心里頭，”金秀用探求的眼神打量著；臉色不虞的容妃，“是不是抗拒萬歲爺，或者說，厭惡萬歲爺？”

　　容妃的確是會看穿人心的，可金秀也不差，她也能忽悠人，甚至也能從言行舉止上分析人心，當然沒有容妃那么厲害，但金秀也可以說穿別人的心思。

　　這大逆不道的話兒一說出來，容妃頓時愣住了，“你說什么？”

　　她原本湛藍清澈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游移不定起來，“放肆！”容妃素來不以自己的身份來擺什么架子，可這會子她忍不住呵斥了，“你出言不遜，胡說八道！”

　　“臣妾可沒有胡說八道，”金秀施施然的跪坐在了昂貴之極的波斯地毯上，原本高臺之上，春風還有些涼，可跪坐下來，只覺得波斯地毯十分溫暖，好像是在人的身上輕輕的蓋了一層薄紗一般，“娘娘如今是三十出頭的年歲，十年前入宮的，入宮的年紀也已經有二十多歲了，大玄朝的天下，無論到那里的風俗，二十多歲年紀的姑娘家，都已經許配人了，就算是娘娘是大小和卓最為疼愛的妹妹，那也該嫁人了——臣妾聽說民間謠言，說容妃娘娘，昔日是嫁過人的，這話乃是無稽之談，臣妾自然不會相信，可若是沒有心上人么…”金秀看到了容妃的臉色，“臣妾也是不信了。”

　　“你倒是想的不少，”容妃鎮定了下來，只是臉色到底還是有些發白，“但是你說的又是假話，”容妃冷笑一聲，“你心里頭還是覺得，我是嫁過人的罷？”

　　“有這個可能，”金秀淡然說道，“但臣妾不是無故猜測，只知道嚼舌頭的奴才，若是沒有真憑實據，再多的猜測，也就是假的。”

　　容妃點點頭，“我嫁過人，只是還沒成！”

　　望門寡嗎？“是，”容妃看懂了金秀的所想，她大大方方的承認下來，“我預備著成婚嫁人的時候，皇帝的大軍打來了，”容妃的臉上露出了哀傷的神色，“我的那個阿達…戰死在了疆場上，化成了塵土，淹沒在了天山南麓的牧草里面。”

　　美人哀容，依舊是驚艷的叫人吃驚，“可按照你們和卓部的風俗，似乎沒有守寡的習俗，”金秀說道，她覺得自己個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莫名其妙的和容妃討論起這些東西來，她壓根就不想和容妃接觸太多，但聽到這些宮廷秘辛，是個人都有好奇心的，金秀也毫不例外，“何必，又苦守著呢？”

　　“你后面的意思我知道，”容妃收起了哀傷的神色，“若是我再嫁人了，就不必入宮了是不是？”

　　“是。”金秀坦然說道，“我是自愿入宮的，你不是，若是不想，應該是有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