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父子天倫(三)

　　皇貴妃過來要參加今日這小聚，最關鍵的就是剛才說的這幾句話。

　　十一阿哥永瑆聽到皇貴妃這么說，臉上露出了得意之色，而永基心里頭咯噔一下，他沒有想起別的，就想起了自己個和自家福晉在預備給蔡新的賀禮之時談論到的事兒，難道今個會爆發出來？

　　他暗暗地提高了警惕，又似乎在無意之間翻看了自己手里頭的折扇，仔細一看，并沒有之前所討論的問題，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皇貴妃這么說，皇帝果然來了興趣，“哦？老十一寫了什么字兒，還送給永琰了？”皇帝朝著永琰招手，“老十五！你拿來給皇阿瑪瞧一瞧！”

　　皇貴妃說完了剛才的話，渾身繃著，一動不動的在等著皇帝的反應，聽到皇帝的吩咐，這才無聲無息地松了一口氣，身子微微后傾，靠在了靠墊上，雍容華貴微笑著不說話了。

　　“何時石嶺關山路，一望家山眼暫明。恩，這是元好問的句子，”皇帝打開了折扇，見到一面無字畫，乃是素面，一面用行書寫了金代元好問的名句，字體清秀大度，又宛如宮裝麗人端莊婀娜起舞，的確是好字，“恩，老十一的字兒越發精益了！這在尚書房寫的？這么一行字，神氣具備，的確是上佳之作呢！”

　　皇貴妃正欲再開口，但轉眼一想，若是自己個再開口提示什么，就是太刻意了，只怕是弄巧成拙，于是嘴巴微微一張，沒有再插嘴。

　　十一阿哥起身，朝著皇帝拱手，“十五弟跟著兒子一起讀書，素日里頭也沒有什么可照顧的，寫一行字送給十五弟，讓他若是學一學兒子那不成器的書法，也是意外之福了。”

　　“老十一你何必過謙，無論是宗室還是親貴，你的字兒，的確是一等一的，”皇帝笑道，“送給老十五，的確是用意極好，恩…”皇帝繼續看了折扇邊上的另外一行幾個小字兒，“兄鏡泉贈…恩？”皇帝眉心微微一皺，“這個鏡泉，是你？”

　　“是兒子。”

　　“這是什么意思，鏡泉，”皇帝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是老十一，”他一下子就知道了這個字兒是什么意思，“你的號嗎？”

　　十一阿哥點點頭，“是兒子的號。”

　　皇帝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他把折扇合上，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端起來了蓋碗慢慢的喝了幾口茶，永瑆不明所以，只是覺得隱約有點不太對勁，而皇貴妃和永基早已明白，皇帝不高興的原因在什么地方，皇貴妃還好，依舊保持著得體大方的笑容，可永基卻知道皇帝已然不悅，于是正襟危坐，低著頭也不敢做其余的事兒了。

　　皇帝喝著茶，又問阿哥們，“除卻老十一之外，其余的人，可有沒有效仿外頭的文人雅士，給自己個取一個號啊？”

　　八阿哥先回答，他雖然不知道皇帝為何突然不悅，但想必和這個問題有關系，“兒子沒有取號。”

　　皇帝又看向永基，永基自然回答沒有，至于十五阿哥永琰，年歲這么小，當然也不會有什么取號這樣文雅之事，皇帝聽到了答案，又是一會不說話，皇貴妃見到永瑆似乎有些惴惴不安之意，于是微微一笑，心里頭實在得意，又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開口了，“萬歲爺您這是怎么了？可是臣妾預備下的這銀耳湯，味道不好？”皇貴妃急切的站了起來，“臣妾這就馬上去換了！”

　　皇帝搖搖頭，“與你無關，永瑆，”皇帝淡然對著自己的第十一皇子說道，“朕問你話。”

　　皇帝的語氣淡然，但似乎透露著一種不祥之意，永瑆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畢竟今個皇帝還是一直稱呼自己個老十一的，而不是這樣的直呼其名，“是，”他忙站了起來，把扇子也放在了椅子上，朝著皇帝拱手，“兒子聽皇阿瑪問話。”

　　“本朝太祖以什么起家？”

　　“十大恨，和十三副鎧甲起家。”

　　“大玄的立國之本在于什么？”

　　“在于武功，”永基忙說道，“本朝乃是騎射功夫起家，護軍鐵軍，席卷南北，一統中原，成就大玄千萬年不變之基業。”

　　“你倒是還記得這個！”皇帝的語氣這會子終于透露出了不悅，“朕還以為你全忘了！”

　　這話一說出來，眾人都站了起來，垂著手聽吩咐，永瑆戰戰兢兢的說道，他起初的趾高氣昂這會子都消失了，“兒子就算是再糊涂，再愚鈍，也不敢忘了列祖列宗創業的艱難！”

　　“那你也是念及于口，而不及于心！”皇帝毫不留情的呵斥著，“本朝以騎射起家，武功卓越，才有如今之大玄王朝霸業盛世，如今到處太平，但仍然有準格爾之變，緬甸之亂！若是武功不成，如何管理天下？你如今好學不學，倒是去學一些腐儒的習性來！”

　　永瑆這才知道自己個是如何犯錯了，心里頭大吃一驚，噗通一下就跪了下來，“兒子不敢！皇阿瑪恕罪！”

　　皇貴妃見到皇帝雖然生氣了，可到底沒有如何的暴怒，于是微微一笑，臉上帶出了一些不以為然，“皇上，這事兒算起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兒，您怎么這樣的生氣？十一阿哥仰慕漢人們的文學，自己個讀書寫字也好，取一個號算的什么？今個您也高興，何必發作十一阿哥？趕緊著讓他起來吧？您說呢？”

　　皇帝不過是稍微一說罷了，可皇貴妃這話一說出來，好像是火上澆油一般，更是爆發出來了，“婦人之見！”皇帝拍了下桌子，“文武之道，在于雙全，朕原本不指望阿哥們都能騎射功夫了得，但起碼也要能騎能射，做出一番武功的模樣來，可如今永瑆醉心于文學一道不說，還沾染上了腐儒的陋習，學著漢人們那樣樂于文而恥于武的事兒來！這如何使得？這是壞我大玄根基！”

　　這話一說出來，眾人都跪下來了，尤其是皇貴妃，“臣妾愚鈍，請萬歲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