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說劉太監和廣儲司的官兒起了沖突,這金秀是信的,一個來化緣要銀子,一個是管著銀子不愿意支出去。若是兩個人談不攏起沖突就太正常了,但是說劉太監會打人…金秀這是不信的,劉太監的膽子不可能比林沖還要大。
但是高恒這么說,金秀自然也不好和他爭辯什么,這是內務府的主場,天時地利人和都在他這里。
“這樣的小事兒,就不必去慎刑司罷?”金秀微微一笑,說道,“中堂大人看在劉太監是為了衙門的事兒勞心勞力的份上,就請放過他這一次,我也是感激著的——我新到南府當差,人頭上十分不足,能用的就這么幾個,劉太監若是被處置了,南府的事兒,我就更不知道從何做起了。”
“福晉說笑了,鐵打的衙門,流水的當差,”金秀開口求情,高恒也不以為動,淡然說道,“缺一個當差的,可不算是什么大事兒,南府還是南府,不會有什么差池的。”
好家伙,這是存心想著要為難自己了,金秀話題一轉,決定不再說劉太監的事兒,反而說起了之前的舊事,“算起來,我入宮之后倒是沒來謝過中堂大人,中堂大人幫襯著我入宮選秀,若是沒有你的提點,只怕也是到不了現在的這個位置上,我在我們鑲紅旗的都統木格那里知道了中堂大人的幫襯,十分感激,今個恰好來了南薰殿,就順便向你致謝。”
高恒微微一愣,他記得皇貴妃的確是叫人來傳遞過一個事兒,就是要把某家秀女放在選秀的名單之中,但他已經記不得是哪一位了,也不知道是哪一份的旗下,高恒以為是尋常的秀女,但是沒想到,是眼前這一位十二阿哥的福晉。
“哦,原來你就是那位?皇…”高恒預備著說出皇貴妃的名號,但他隨即醒悟,十二阿哥可不是皇貴妃親生的兒子,怎么可能會把自己個看中的秀女許給永基?這里頭到底是怎么回事?皇貴妃對著這位秀女是什么心思?無論如何,必然不是欣賞喜歡的心思!
他想到這里,馬上就把皇貴妃的名字隱下,換了別的說法,“皇…皇恩浩蕩,我卻是不敢領這個謝,福晉謬贊了。”
金秀微微一笑,“既然中堂大人不愿意領我這個謝意,那也就罷了,只是今個來,有三個事兒,一個是為劉太監求情,第二是要致謝中堂大人昔日的提攜之恩,第三么,就還是要南府掌事的身份,來請示中堂大人,我這里南府的衙門,接下去該怎么當差?”
這時候金秀的語氣就變了,變得不再是那么的謙和——這種謙和是因為要求人所以才被迫謙卑柔和,現在沒有了,現在金秀的語氣,是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正式化腔調。
高恒不動聲色,“這事兒卻是不該來問我,該是去問廣儲司和會計司。”廣儲司負責銀錢物資撥付,會計司負責太監宮女的調度分派,高恒說要找這兩個衙門,沒說錯。
可金秀不上當,“南府這些年來,都沒有什么銀子撥下來,我倒是覺得,找這諸司的郎中沒有什么效果了,俗話說的好,寧敲金鐘一下,不錘破鼓三千。”
“郎中們只怕是不敢放人,也不敢說要把銀子拿出來,交給南府辦差,其余在那些地方做無用功,還不如干脆利索的來找中堂大人,若是中堂大人肯了,那么南府就有救了。”
高恒不理會金秀的要求,只是反問:“南府的事兒,福晉以為能辦?”
“自然能辦,只要是給銀子,給人,就是了。”金秀說道,“這事兒不算難。”
聽到不算難的定論,高恒嘴角露出了一絲無人察覺的冷笑,他在笑金秀不知道天高地厚,“內務府的銀子,都有定數,一年一個衙門撥付多少銀子,在上一年的十一月之前就要打算好,下一年度,除非有天大的事兒要辦,不然的話什么銀子都是不能加的。”
“我問過南府的銀子,內務府一年統共才撥付二十兩銀子,這銀子如何夠?”金秀搖頭,“二十兩銀子置辦一些頭面都不成,再加上這些年一直這么些銀子,到處虧空極多,寅吃卯糧,二十兩銀子如今才三月,就已經盡數貼補到舊年的虧空里了。”
二十兩銀子只夠三口之家舒舒服服過兩年的,但南府是一個衙門,唱戲演雜耍的衙門,不是光要解決溫飽問題的,置辦頭面衣裳道具等等,請外頭的師傅要進來唱戲,這些都是要銀子的,雖然皇貴妃發給了自己五十兩銀子,可這五十兩銀子也沒有后續,只是這么一筆罷了,在金秀看來,這幾十兩銀子對著南府來說,真是一個笑話,壓根就不是這么幾十兩銀子的費用的。
“接下去我這里還要排練新戲,外頭的角兒也要請好的進來獻藝,此外百戲雜耍都要應承,處處都要用銀子。若是能辦得好,我今日也就不來找高中堂了。”
高恒微微有些驚訝,婦人能干的不少,宮里頭那位皇貴妃就是最能干的,高恒也見識到過很多能干的婦人,但是能干又能把差事理得很順,這就是十分難得的,聽著這位福晉的口氣,對著南府的差事兒相當了解,這就非常厲害了,要知道福晉可是婦人,并不是內務府當差的官兒。高恒并不知道南府的具體差事如何,內務府的規模何等龐大,高恒又是如今內務府實際上的第一大臣,每日批閱的公文,要處理的事情數以百計,怎么可能會過問這樣小小的南府差事呢?
只是高恒不會為了南府開這個口子,內務府系統最重視規矩體統,像是劉太監這樣鬧起來是無法接受的,再加上十二福晉的這個身份…既然是皇貴妃要針對的人,原本高恒想著打發一些碎銀子的心思,也就打消了。
“福晉還是找別的地方吧,”高恒端茶送客,“本官還有別的事兒要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