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職場之中被領導罵是不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領導把你當做空氣,什么差事也不交給你,什么問題也不指出來,對你不聞不問,這才是最可怕的,上司教訓你,說明還想著要你進步,等到他對著你死心了,不指望你進步也不指望你承擔什么的時候,那么你的職業生涯基本上就是完蛋了,你會逐漸成為邊緣人物,會成為團隊之中的透明人,再也沒有任何作用。
一個人是如此,一個團體也是如此,金秀如果過來對著南府所有的事兒都點頭叫好,什么都不覺得有什么做的不妥當的地方,那么劉太監才是要驚恐的。
既然是說了這些不妥當的地方,這位福晉自然是會管的,南府現在的處境很是尷尬,又要應承差事兒,又沒有什么出息,但大節慶的慶典之中的百戲雜耍還有唱戲,都是要南府承辦的,其余的幾樣,宮里頭原本就沒有預備,只要是在那幾個日子把外頭的人請進來就行了,可這戲上不行,宮外的供奉不愿意來,宮內的行頭也不行,這樣日子長了,皇帝肯定會龍顏不悅,到了那個時候,倒霉的就是南府。上頭問責起來是不會緣由的,只有是南府當差的人不中用。
現在好了,有金秀在,到底是有了一個主心骨,起碼現在看起來,這位福晉還是愿意管著的,不然的話也不會親自到了西苑這里來。劉太監請金秀到了他們幾個商議事兒的抱夏處,恭恭敬敬的請金秀上座,又端端正正的請安問好,劉太監自然不必說,后頭四位掌事太監也跪下來請安,劉太監介紹,四位掌事太監趙錢牛馬,都是其余的衙門調過來的——這不算是什么稀奇,因為南府新創設,也不過是十幾年的時間,和其他內務府并敬事房的衙門,算得上是新丁,不過看著這幾個掌事太監畏畏縮縮的樣子,大約在本來的衙門也不是什么得志的人,這才會打發到了這里。
小太監奉茶上來,金秀邊喝茶,邊聽著劉太監稟告南府的事兒,“現如今外頭沒有什么名角兒愿意來宮里頭應承差事兒,里頭呢,內務府那邊也沒給多少銀子來置辦頭面首飾。”
這兩個就是南府最大的問題,說一個“內憂外患”詞兒來形容南府的窘迫處境是沒說錯的。
外頭供奉請的來請不來,這倒是另外一回事,關鍵還是在內,“內務府為什么不給銀子?每個衙門都要分派差事兒,同時也要給當差的銀子的,為何南府這里沒有?這可真是奇怪的很,劉總管,你來說,這里頭到底是有什么事兒?”
劉太監欲言又止,“這都是陳年舊事了,奴才實在是不好絮叨什么…”
“你若是不愿意說,日后有什么事兒我就再不管了!”
劉太監還是猶猶豫豫的,牛太監忍不住了,“總管,如今咱們南府好不容易有了一個主持差事兒的主子,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若是還在不說話,只怕是再沒有機會了,你不說我來說,福晉,這還是事關多年前的公案,劉總管不好說,奴才卻是不怕,”牛太監朝著金秀鞠躬,“請福晉聽好了。”
算起來這又是皇帝的造的孽,孝賢皇后逝世有些年份了,南府和往常一樣演戲,有一日上演了《長生殿》的《盟誓》一折,說的是唐玄宗和楊貴妃七月七日在長生殿約定生生世世用為夫妻的恩愛甜美戲,皇帝看了之后頗為觸動,一時間又想起來了孝賢皇后的好處,于是又到了長春宮悼念自己的發妻,翻檢舊物的時候竟然注意到今日乃是孝賢皇后入宮成為福晉的日子,皇帝也不知道如何觸動情腸勃然大怒,說是南府心懷叵測,誹謗君上,既然敢在如此重要的日子里頭上演《長生殿》來諷刺自己,不僅是將時任的內務府協辦大臣革職查辦,如此還不夠,更是叫刑部商議了這位大臣的罪過,屢次都不滿意,最后竟然被處之了腰斬。
那時候簡直是人人自危的,外朝已經掀起了大獄,原因都是從孝賢皇后的身后喪儀引發的,不僅是死了禮部尚書、幾個請安折子上不怎么哀慟的總督巡撫,更是罷免了好幾個軍機大臣,就因為在孝賢皇后入宮的日子里演了《長生殿》,負有領導責任的內務府協理大臣,正二品的大員竟然就被腰斬棄市,真是駭人聽聞。因為入宮的日子壓根就不算是什么法定的紀念日,全因為皇帝突然想起來才有這樣的劫難。
南府的掌事太監自然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即刻杖斃,其余的管事太監都賜死,進宮獻藝的供奉們原本皇帝也要處死,但是傅恒勸解了一番,皇帝也覺得殺戮民間藝人委實是不太合適,于是將這些人打了板子,逐出宮外,并且不許再在京師演戲。
這些人可以說是遭受了無妄之災了,南府剛剛草創沒有多少年,一下子就受到了這樣大的磨難,一下子就一蹶不振了,皇帝自然是不會記得以前的這種小事兒,事后還是該聽戲聽戲,該熱鬧熱鬧,可內務府就不見得不會把這個事兒放在心上,南府自然不可能再有什么出息,只能是應付著差事兒,不至于再出現什么差池,可這個差池,現在已經快要遮蓋不住了,內務府也不是不給,但給的次數和頻率實在是太低了,低到現在都快要揭不開鍋了。
牛太監凄涼得說完了這些,金秀聽得心里頭也真是無語,天子之威,現在是看的出來了,如此隨心所欲殺人,也就只有永盛皇帝是會這樣了。為了孝賢皇后過世之后的事兒,皇帝殺了好些外朝的大臣,沒想到宮內竟然也殺了這么多,南府這些人并沒有什么別的心思,只是要應承聽戲罷了,許多事兒過去的太久,牛太監或許還不知道底細,說不定這出《長生殿》還是皇帝自己個點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