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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冬雪小酌(上)

  容姑姑顯然是對著金秀的能力還有懷疑,并且對著金秀坐在十二福晉這個位置上的這個現實,也非常抵觸,她是對著十二阿哥的前途前程不甚在意,但是不代表什么人都是可以靠近十二阿哥的,甚至在她看來,像是金秀這樣出身寒門的女子,壓根就不配賜婚給十二阿哥,皇帝將這樣的女子賜給十二阿哥,不僅是對著十二阿哥的侮辱,更是對著死去的南氏,最大的羞辱。

  容姑姑的眼中有鄙夷之色,金秀也不在意,旁人不認識你這個人,不明白你的本事,也不知道你的能力,自然是心存懷疑。

  容姑姑的身份也同樣讓金秀懷疑,身為南氏的忠仆,應該是對著永基無條件的忠心耿耿,但她又對著永基表露出不咸不淡的樣子,別說是不在金秀面前湊熱鬧,永基面前更是從來不去,偶爾遇見也只是禮數上周全,南氏過世的時候永基正在熱河避暑山莊,壓根就不再跟前,永基想著要問一問南氏臨終前的情況,是否有遺言留下來,可容姑姑避而不見,或者是直接就說南氏身子突然不適,溘然長逝,并沒有什么遺言留下來。

  這讓永基有些傷心,金秀寬慰之余不免有些疑心,宮里頭人都說,南氏自從從杭州迅速的被押回到翊坤宮,那時候身子就壞了,纏綿病榻這么些日子,不可能說沒有遺言和遺念留下來,若是南氏無兒無女的倒也罷了,可南氏分明是有子嗣的,沒有傳話下來,這不現實,南氏又不是出家的僧尼,怎么會沒有話兒要告訴永基的?

  要不就是容姑姑沒有在南氏臨終時候守在跟前,要不就是南氏交代了什么,容姑姑不預備告訴永基罷了,按照金秀的猜測,還是后面這一種可能性更大一些。

  這就不必說了,反正容姑姑和金秀互相對對方的觀感是一樣的,那就是不十分的信任,還抱著一種戒備和提防的心思在里頭,雙方都想著要觀察對方以觀后效。

  容佩既然是不愿意說,金秀也不強求,有些時候火候不到強行掀鍋蓋,也有可能會造成適得其反的效果。

  章嬤嬤聽說了金秀下次要帶容佩去壽康宮,也不免咋舌,她倒不是嫉妒容佩可以陪著去壽康宮而自己個不能去,在她看來,壽康宮越少去越好,實在不是一個什么可以奉承并且可以拿什么好處的地方,有著容佩陪去,自己個倒是可以偷懶,但她還是怕容佩和金秀連累了自己,所以提前還是勸告金秀,“容姑姑脾氣可不太好,福晉還是要約束著,免得她御前失了分寸。”

  這就是章嬤嬤多慮了,容佩雖然性子冷了些,但不是不懂禮數之人,或許在禮數方面,金秀都還要聽容佩的意見。

  這事兒暫且不論了,雪停了有幾日,今日卻又下了,到了傍晚的時候,天色越發的黑了起來,還未掌燈,雪花就洋洋灑灑的飄落下來了,金秀忙叫人掌燈,到處都點了宮燈,將庭院照耀的頗為明亮,當然,囿于經費不足,永基的這里,也做不到燈火通明,宛如白晝,但幾盞宮燈點起來,又因為白雪掩蓋,庭院之中頗為明亮。

  金秀親自看過碗筷等物,見到業已準備妥當,于是就到內里換衣裳,福子伺候著換衣裳,金秀隨意問:“這些日子年下到了,你們可還忙?”

  “都是這阿哥所里的差事兒,倒也不算很忙,”福子是一位身材團團的小姑娘,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型,看著就很有福氣,“福晉素日里頭心疼我們這些宮女,事兒不多,年下又給了賞賜,真不知道怎么謝恩了。”

  “你們素日辛苦,”金秀說道,“年下原本該放假——外頭店鋪里當差的活計都要放假的,只是你們在宮里頭不能出去,而且我瞧著宮里頭年節最忙!所以說不得你們還是要辛苦一些的。”

  年下是宮里頭最忙的時候真是半點不假,今個早上做糕點,昨日是寶靈宮禮佛,前日又是安排人打掃衛生大掃除,前幾日又是陪著皇貴妃剪窗花…更別說每日請安問好了,金秀就覺得入了臘月,每一日都在辛苦奔波沒有一日是得空還能小憩一會的。

  “這是奴婢們的本分,”福子給金秀理好了衣裳,又拿著一面鏡子讓金秀看了看背面,金秀點點頭,今日的衣裳是品藍底繡紫色長壽花錦袍,脖子上掛著一根素白萬字頭的彩悅,端莊大方,顏色素凈卻不失華麗,身為今日待客的女主人,不應該也不能夠穿的太過于富貴嬌艷壓了客人一頭,那樣是不成的。金秀坐下來預備頭飾,福子邊給金秀插頭飾,又邊說話道,“不必讓福晉這樣說的。”

  “也好,”金秀笑道,她拿著一根玫瑰花樣兒的金簪子在鏡子里頭比了比,交給了福子,福子馬上就給金秀穿插了起來,“等著出了正月,到時候我讓小葉子去找找內務府,能不能派你們出宮辦事兒,或者是讓你們告假回家去看看。”

  “若是這樣,倒真是奴婢們的福氣了!”福子笑道,她手腳利索的給金秀預備好了首飾,“奴婢倒是也不必出去,家里頭阿瑪額娘都在直隸呢,就算是出去了,也是不得見的——小巧是京師人士,她若是能出去,還真的能抽空回趟家。”

  感同身受有些時候是需要的,金秀現在肯定是不能肆意妄為,不能胡亂走動的了,就算是再想念家里人,再想著要和家里人見面,或者是住在一塊,那也要忍住這種噴薄而出的欲望,不能走錯一步,想著像小燕子一樣隨意違反宮禁,只怕是有十個頭都不夠砍的。

  “你們當差辛苦,又不得見家里人,是該讓你們找個時候出去出去,你們倒是能出去,我卻不能,所以還是要讓你們有機會出去的。”

  “福晉別擔心,”金秀是好說話之人,又不是那么會擺譜或者是事事兒要求盡善盡美吹毛求疵之人,素日里頭都是寬和為主,倒是比絮絮叨叨的章嬤嬤,冷面狠手的容姑姑要好說話多了,所以福子還對著金秀挺親近的,她見到金秀似乎臉上露出了一些憂愁之意,于是開口勸慰道,“咱們跟著您什么時候住在宮外去了,想必到時候想見家里人就方便了。”

  “怎么?”金秀奇道,“我若是和阿哥出宮去住,你們也能跟著出去嗎?”

  “是,”福子笑道,她給金秀穿戴上了金手釧,“別說是我和小巧這些了,就算是小劉子和小魏子,也是跟著十二爺一起出去分府住著的,到時候還是我們這些宮里頭分派的宮女太監伺候著十二爺和福晉呢。外頭的人不怎么用,就算是用,也是在外頭做些粗使的活計——哦,這些都是章嬤嬤告訴我們的。”

  “若是如此,就是最好了,”金秀起初還不想出宮住,這是在未入宮之前如此想的,她既然打算是嫁給了永基,那么自然要為永基的前程謀一些出路來,去緬甸當差,這是金秀為永基設計的一條出路,這個出路可以為永基積累一個比較豐厚的資本,如果有了功勞,那么封爵的機會很大,那么將來兩人的日子就能夠過得更舒服一些,按照永盛皇帝那小氣的樣子,若是無名無分的一個阿哥,空桶的阿哥真是過得半點意思都沒有,所以一定要有功勞,有了功勞,那么不管是日后分派差事兒,或者是能夠承襲一個爵位,這對于十二阿哥來說都是一個不錯的開始,靠著這樣的功勞,那么日后分府,日子就從容了。

  她之所以不想出宮居住,是因為覺得永基的爵位還是太低了些,鎮國公…這個爵位在前頭大炎的時候,若是有一個公爵的爵位承襲下去,真是了不得的高等爵位了,可永基是皇子,外頭比如傅恒這種異姓功臣的封爵就是不能用了,必須要用宗室的爵位來辦。

  而宗室的爵位,從高到低,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奉恩鎮國公,奉恩輔國公,這樣六級之下,才輪得到永基的這個鎮國公,若是算做普通宗室,遠派的宗室,那么這個居委的確不算錯了,可永基是皇子,說句實話,又是在軍前效力,征緬大局上有功勞的,有功勞的皇子卻只是給了一個鎮國公,金秀是頗為驚訝的。

  按照永盛皇帝的性子,給皇子的爵位等閑不會給,他更喜歡讓阿哥們開始當差,金秀起初也覺得皇帝會讓永基當差,至于爵位日后等著年歲再大些的時候,再進行敕封,可如今皇帝給了這么一個不上不下的爵位,差事兒倒是沒給,讓永基繼續在宮里頭讀書,不用搬出去住,金秀的打算,算是落空了一半。

  住在宮里頭也好,起初的金秀也是這么安慰自己的,權力就好像是房地產,在越靠近政治中心的地段,越貴。住在宮里頭,到底要比住在宮外更靠近權力一些,對著永基的未來是有好處的。

  可是金秀沒意料到,宮里頭的日子不是那么好呆的,就算是沒有皇貴妃在一旁虎視眈眈,繁文縟節和程序化的事情,也足夠讓金秀不厭其煩,人總是在缺了什么的時候才會分外留戀,現在的金秀,在宮里頭住了三四個月,倒是有些想念外頭的日子了。

  金秀整理好了容妝,慢慢走出了里間,到了東暖閣,時候還差一點點,永基為表示尊重,親自去請永瑆,這時候還沒來,金秀還可以再繼續想一想心事。

  她托腮望著點在炕桌上的宮燈,默默沉思。

  她在宮里頭也有些日子了,舒妃有說過,她去各宮嬪妃處請安問好,閑談之中也說起過了有關于永基和永瑆被留在宮里頭繼續住著的原因,還有就是為何成親第二日各宮就紛紛賜給禮物來給二人的原因,就是大概的,大家都猜測到了,皇帝可能會動了立儲的心思,想著要效仿他的皇阿瑪,世宗天正皇帝一樣,將幾個阿哥養在宮中,作為儲位之選。

  金秀對著這個說法嗤之以鼻,特別是舒妃滿臉榮光,似乎她都成為了太子妃一般在金秀前說這個話兒的時候,金秀非常鎮定,而且帶著一種不以為然的笑容,舒妃微微一愣,“福晉你覺得這事兒不可能?”

  “萬歲爺春秋鼎盛,還不至于動這個心思,”金秀當然非常清楚,自從南氏失勢,十二阿哥最大的優勢——嫡子的這個身份上的優勢喪失了后,永基基本上就沒有可能再繼承大位了,永基自己個也從未和金秀說起過自己有這個心思,他自己也認為,他自己的志向也就是要安穩過好這一生。

  金秀知道歷史,又明白皇帝的性子,雖然不知道皇帝心里頭是怎么想的,但很明確,皇帝并沒有表露出任何一種對著永基另眼相看,或者是高看一眼的模樣。

  但是為什么皇帝要讓兩個阿哥住在宮里頭呢?

  面對著舒妃這樣的疑問,金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或許是兩位阿哥還年輕,的確是要讀書吧,讀好了書才好上進辦差事兒不是?”

  舒妃滿臉失望,“那十二阿哥就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十二爺現在最要緊的還是要好好讀書,日后好好當差,若是分府出去,那么自然是最好了,”金秀的回答滴水不漏,“至于其余的,那都是萬歲爺的恩典,咱們是不能強求的。”

  既然是十二阿哥沒戲,那么金秀是也覺得困在宮中,并不是什么好事兒,只是如今才成婚沒多久,貿然出去,也是不成的。

  金秀正在想事兒,宮女小巧端了一個銅壺進來,“按照您的吩咐,已經生了火爐熱紹興酒,您看,這會子就熱上,還是等著客人們到了再熱?”

  “等著他們來再熱,紹興酒可不能太燙,”金秀笑道,“若是熱的滾燙,就沒有酒味了,姜片可以是預備下了?”

  “預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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