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陀耶到底是年輕,年輕人總是沉不住氣的,而金秀卻不是年輕人——起碼在年齡和閱歷上,遠遠的超過了這位孟駁的侄子。
阿陀耶心里震驚,臉上也不免露出了驚恐的表情,這個中國人,怎么知道這么多的緬甸內情!
金秀微微一笑,“什么事情都瞞不住我的,阿陀耶,我不知道你們國王孟駁是什么人,是什么佛國護法,但是我來了此地,”她微微抬起下巴,倨傲的望著阿陀耶,“我告訴你,緬甸上下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你的心思就不必在我這里賣弄了。”
“孟駁如今內外憂患很重啊,鄭信已經在暹羅拉起了一大批抗議你們緬甸的士兵,在暹羅的統治搖搖欲墜了吧?還有征收這么多的花馬禮,難道真的不用去顧忌各地土司的抱怨嗎?以武力壓服各地土司,若是太平無事的時候倒也罷了,若是現在這個時候,只有有那么一點點小火苗,就算是緬甸多雨,濕氣重,但也會馬上點燃整個雨林,把貢榜王朝的根基燒的一干二凈的,你說,這些事情,難道孟駁都不擔心嗎?還來御駕親征老官屯?哦,”金秀點點頭,“本座倒是有些明白了,孟駁想著攘外先安內,先和我們大玄議和,把這里的事兒都先解決了,等著把鄭信等人一概都清楚了,再回過頭來和我們算賬,是不是這樣想的?”
阿陀耶臉色鐵青,顯然他沒有預料到大玄居然有如此清楚明白緬甸形勢的人,這和自己所設想的情況不太一樣,阿陀耶到底年輕,一時間震撼的說不出話兒來。
“有國書嗎?沒有國書你來作甚?”金秀搖搖頭,“且不說孟駁要不要上表稱臣,但若是和談,你總是有國書的吧?什么要求什么條件要寫出來這才算是正經的東西,之前派來的那些小兵小將們,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人,我們中堂大人寬仁為懷,不和你們一般計較,不然的話,早就砍了他們的頭了,怎么,阿陀耶你身為王子,竟然一點禮數也不知道嗎?”
“還是說,”金秀若有所思的望著阿陀耶,“你那個親愛的叔父,準備把你拋出來干活,但又不給你什么國書和憑證,難道,是想著若是成了那么最好,若是不成的話,就預備著把你當做替罪羊出來殺了嗎?”
那敏姓商人頭上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他結結巴巴的翻譯了,可這個替罪羊,真的很難翻譯,于是只能是直截了當的說道,“這位大人的意思是,如果沒有辦成何談,你一定會被辛標信大王給殺掉的。”
阿陀耶額頭的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但是他還是嘴硬,“我雖然沒有國書,但我是大王的侄子,這就是最大的身份和資格!”
金秀也不去刺激他了,這樣的年輕人若是再刺激,只怕暴走了就不好了,暴走其實沒關系,但年輕人通常有一個毛病,那就是很多時候會因為失去面子,而真正的放棄了實際利益,如果這會子阿陀耶暴走了,對著和談的事情毫無進展毫無幫助,這可不是金秀樂見的,所以她很想再諷刺阿陀耶不過是邊緣人物,但怕這位年輕人下不來臺,金秀可是最體貼的,于是也就不繼續刺激人了,“那么你且說說,孟駁是怎么說的?他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要我們離開,那么也不是就說說話的吧?紅口白牙,就這樣叫我們離開?阿陀耶王子,我和你老老實實的說,你也老老實實的和我說,不要搞什么鬼花樣,要我們離開,有沒有什么條件?”
“我們大王告訴中國大將軍,第一,逃往云南的所有緬屬土司,中國都要交還給緬甸,并承認緬甸對所屬土司的主權。不得干涉他們繳納花馬禮;第二,所有戰俘一律釋放;第三,商道重開,準許兩國商販自由貿易;第四,每隔十年兩國君主交換使節,互通友善書信,并致送禮物。”阿陀耶大聲說道,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要用洪亮的聲音才能掩飾自己的心虛,他來之前就有所預料到中國人絕不會客氣,說不定還要給自己下馬威,但他實在是沒想到,中國人沒有給下馬威,客客氣氣的一路進了大營內,但在這大帳里頭,沒想到這么幾句話就讓自己心浮氣躁,膽戰心驚,他說話大聲些,也是為自己壯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總覺得面前這位年輕的中國人,似乎和自己的叔父一樣,都屬于陰惻惻的那種人。
金秀露出了甄嬛之不屑一顧笑,“孟駁還是心存僥幸,他也就是這點境界了,”金秀對著孫士毅說道,“上不了什么臺面。”
“其余的倒也還罷了,只是這,”孫士毅看著身邊隱隱要暴怒的烏猛脫猛,“要交還給緬甸所有的土司,這孟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這就是意味著要追究之前跟著大玄隨軍的土司們的罪責,這怎么可能?就算是朝中大佬可能會做這個事情,傅恒也決計不會把這些忠心于大玄的土司交出去的,當然了,誰也不會無緣無故對著大玄忠誠,不管是為了錢還是為了擺脫阿瓦城的殘暴統治,亦或者想著借力打力,來為自己土司的壯大謀求其余的目的,就比如說孟拱土司烏猛脫猛,這個土司幾百年來都是受中原印信管轄,這是實打實的傳承,除此之外,茶馬古道經過此地,孟拱土司幾乎是坐地生錢,可孟駁雄心勃勃,挑動戰爭,一下子孟拱土司就少了最大的收入,這如何受得了?再加上孟拱此地靠近八大關,烏猛脫猛本來就對著阿瓦城不算恭敬,陽奉陰違的時候更多些,如今大玄派兵,又可以賺錢,還能夠撈一筆,豈不美哉?
當然了,不管是誰,都不會去想隨軍的土司他們內心是怎么想的,只要表面上支持大玄的,都不可能交給緬甸,所以金秀說,是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