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大奶奶住的屋,分里外兩間,外頭是靠山炕和兩張紅木椅子并一個八仙桌,還有一個大柜子,里頭還有一間,當然是桂大奶奶住的地方了,用一張花開富貴的大紅色門簾給遮住了,雖然可能比不上大戶人家,可也遠遠比富祥和玉芬那邊富麗堂皇多了,金秀到這個世界來,還真的不算見過好東西,見到桂大奶奶屋里頭的陳設,倒是心里頭有些驚嘆,別的不說,起碼桂大奶奶應該算是小富婆。
不過這個小富婆不算是好人,應該算是為富不仁的典型,桂大奶奶吃完了飯,又要金秀給她捶腿,“今個出門走了好些路,腿不得勁,你給我捶捶,”桂大奶奶毫不見外的命令金秀,“仔細點按。”
金秀干笑,“姑爸,我這還沒吃過晚飯呢。”
“小孩子家家的,”桂大奶奶可不在乎金秀有沒有吃飯過,“餓一兩頓有什么打緊?”她復又躺了下來,美滋滋的開始抽水煙,倒是苦了金秀,到了晚上了,還不得吃飯,只能是先伺候桂大奶奶,“你如今學著伺候人,以后到了婆家,才不會說什么都不會做,給惡婆婆教訓的不能吃飯不能睡覺,”桂大奶奶吃吃的笑了起來,“咱們護軍人家的姑娘,在家的時候都是尊貴的很呢,可到了婆家當了小媳婦,可就是沒有那么好說話了。”
金秀暗暗吐槽,想想自己若是受的下桂大奶奶的折磨,那么日后嫁到任何一個難伺候的婆婆家里,都不是什么難事,再者說了如果實在不行,也這樣回到娘家里當尊貴的姑奶奶,瞧瞧桂大奶奶的日子,簡直舒服的不的了。
金秀是善于交談的,她也不想這么真真正正的低頭一味的給桂大奶奶按腿,老實巴交可不是她的風格,“姑爸,”金秀親親熱熱的說道,“我這外頭的事兒,不懂規矩的時候太多了,奶奶都說了,姑爸是見過世面的人,凡事兒要我多請姑爸的主意,好多教導教導我。”
“你這話倒是說的還算中聽,”桂大奶奶顯然是順毛驢,喜歡聽好話,也喜歡聽人奉承,她對著玉芬和兩個侄女兒的態度可是不相同,“你奶奶算是勤快的,只是到底還不夠,如今就這么幾號人,算不得大家,若是別的地方大戶人家,你嫁過去,就是一定要晨昏請安問好,又要奉養公婆,又要和睦妯娌,更要主持家務,迎來送往的,那里夠開交?一個不小心,一個不謹慎,只怕是什么不好聽的話,都要出來了。”
桂大奶奶果然在和金秀教導一些些人生的經驗,今個算是興致不錯,許是因為金秀的奉承,也許是今個玉芬沒有來問桂大奶奶籌措還債的銀子,沒有出錢,那就是意味著賺了一大筆,桂大奶奶心情極好,東說西說,似乎說了一大堆大宅門的規矩和事兒,末了又對金秀說了一番掏心窩子的話兒,“大妞,我可是和你說句實話,咱們這護軍人家為什么看重姑奶奶?可就是因為什么緣故?”
金秀想了想,這肯定是不是男女平等的緣故,于是回道:“我不知道,許是因為護軍女子也有祿米?”
“所以我說你就是小家子氣!眼皮子淺!”桂大奶奶毫不留情的呵斥金秀,她又把水煙壺朝著炕桌上的小銅盆磕了磕里頭的煙灰,“就想著這幾斤糙米!”
桂大奶奶罵了幾句,又得意洋洋的自夸了一番,翻來覆去夾雜著說了好一會的話,金秀才聽明白,護軍人家的家庭中沒有“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的觀念,小姑子在家中地位非常高,甚至出嫁后,娘家如果有大事,也會將姑奶奶請回家中商量,而在婆家,姑奶奶一般要當家。
旗營家的女性受家教極嚴。對姑娘家教更嚴,讓她們自幼養成懂禮貌、知法度、忠厚老實、辦事為人不走樣,雖然不能同男人從軍打仗,但也不能失了規矩(后期倒是就知道教訓女孩子了,男人家墮落太深)。由于旗家姑娘從小理財勤儉持家,所以深受父母及兄弟的尊重。即使姑娘出閣了,作為新媳婦、新姐姐,也會恪守“婦道”,遇事不卑不亢,在婆家以自己的一言一行來維護娘家的尊嚴,自己絕不參與分家產。但由于公正、威信高,所以有時還會讓族中最高長輩特請出來做婆家弟兄分家的仲裁人呢。
正因如此,出閣的姑娘一回娘家,娘家人便會高呼“姑奶奶”回來了,“姑奶奶”在家有絕對權威。在娘家說話算話,可以拍板定調,比叔叔、伯父說話都管用,娘家大小事都要先征求姑奶奶的意見方可去辦。
難怪你在家里頭作威作福的,都沒人敢計較這個,金秀暗暗腹誹,原來是如此大的勢力,或者說是有如此大的歷史背景和社會氣氛。
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在曹雪芹的筆下,出現了像熙鳳、賈探春那樣的女性主持著賈府內政,如果曹雪芹沒有親身經歷,怎能逼真的寫出王熙鳳“開源節流”、“置祭產”兩個振興榮國府家族的措施呢?尤其是王熙鳳雷厲風行果斷處理家務事的形象,更是世人皆知的。
從外。在賈探春、薛寶釵、李紈三人暫時代理家政的時候,他們就做出了所謂‘共利除弊’的舉動。她們除了決定裁減一些額定的花銷,如取消賈環等上學的零用錢,小姐們的頭油脂粉錢。此外,更重要的是決定經營大觀園,做到生產圖利。他們把園里養花、種竹、植稻、培植果木等項分別交給指定的仆婦去經營管理,由這些仆婦供給賈府一定數量的花、果,供給園里鳥獸食用的一定數量的糧食。多余的產物則由他們拿到市場上去出賣,賣得的錢,除一小部分分給在園里供役使的仆人以外,大部份歸經營的人所有。說明這個時代女性管家,是非常普遍的事情。
“這其實也是小事兒,咱們家教嚴些,原本也是尋常,”桂大奶奶舒舒服服的躺著,享受著金秀的馬殺雞服務,“橫豎咱們也不能白受了這個姑奶奶的稱呼,大妞你日后也要成為姑奶奶的,什么管家,什么伺候人,本來就要學起來,另外,管家,其實是小事兒,關鍵是,”桂大奶奶半躺著斜眼看金秀,“有沒有聽說過母以子貴,這句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