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生,我們真的要走?”
眼見正殿的露臺由最初的擁擠逐漸變得空敞,澹生心里也跟著空蕩起來,陷入傷感之中,因而不曾察覺出問話之人說話時的雀躍與期待。
他答道:“是啊,這一走,大概有一陣子不會回來了。”
以為華灼也跟自己一樣心情低落,于是強打起精神出言安慰:“神女要是舍不得,還可以再看一刻鐘,就一刻鐘,再多可不行了,會壞主上事的。”
華灼環視這座殿宇,撇了撇嘴:“有什么好舍不得的?這些白瓦白墻白桌椅,都看了成百上千年,還不夠膩么?”然后滿懷憧憬地說,“外面多好呀,天比這里高,空氣也比這里好聞,雖然不一定招人待見,那也比在這里強啊!我這一生最快活的時候就是在外界修煉的日子了!”
這時仙娥扶著曲覓走進正殿。
曲覓正好聽見后面這句,笑了:“你才多大呀,這就論起一生?”
兩人各自與她見禮。
澹生解釋道:“神女還小,一時被外面的景色迷了眼,故而說出這番癡話。”
曲覓點頭,對華灼說道:“等你以后經歷得多了,再回頭看,說不定就會有不一樣的看法了。”
他們這一唱一和,華灼有種孤立無援的感覺。
盡管她也覺得他們說的也對,但就是忍不住反駁,似乎這樣就能證明她說的有關外界那些也是對的。
“就算那段日子不一定是這一生最快活的,那這里也沒什么值得留戀的。”
而在華灼的認知里,只有一個人的話最有說服力:“主上讓我們走,難道不是因為厭倦了在天界日復一日的沉悶無趣么?”
曲覓忽然沉默下來。
澹生卻想起識海里那套凈化濁息的咒訣。
或許正如華灼所說,這個天界是腐朽而沉悶的。
主上倦了,所以給他們找了一個安全的藏身之所,又解決了影部神女人選的難處,就這么離開了。
外面果真有那么好么?
想到這兒,澹生不禁有感而發:“可有時候,珍貴的不一定是那些能夠取悅眼睛的東西啊…”
華灼以為他還跟自己唱反調,雙手叉腰,梗著脖子強辯。
“可我就是喜歡漂亮的東西,要是有人告訴你,面前這堆爛泥下埋著奇寶,你還有心思挖?”
澹生皺眉,這姿勢,著實不雅。
他伸手去摸華灼腦袋,想提醒華灼注意儀態。
華灼幾步過去跟曲覓站在一起,沖他努了努鼻子。
每次說不過就拿她當孩子,沒勁!
澹生手伸到一半,又收回來,見華灼放下雙手,也不說話了。
氣氛變得有點詭異。
曲覓旁觀全程,一個念舊沒錯,另一個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也在情理之中,偏幫那個都不是。
剛好最后一批族人轉移完畢,司織向他們這邊招手:“族人們都撤得差不多了,時候不早,我們也走吧。”
馬上就可以去到自在天地,華灼顧不上跟澹生較勁,揚起笑臉,重重“嗯”了聲,飛鳥投林似的撲進法陣里。
澹生和曲覓對視一眼,無奈地搖頭笑笑,也走向法陣。
“這就想走?”
“啊——”
外間傳來一個聲音。
緊接著前面人影一閃,一聲驚呼擦過耳際。
澹生伸手去抓,指尖只來得及碰到衣角,華灼轉眼就被一片巨大的葉子卷走。
“神女!”
華灼是織影疼愛的徒弟,又是他看著長大的,澹生想也沒想就沖上前救人。
曲覓拉了一把,沒拉住。
司織閃身擋在他身前:“你不是她的對手,切莫沖動。”
這么一勸,澹生冷靜下來。
對,不能沖動,不能辜負主上的期望,敵我懸殊,要智取,他們還有底牌。
司織走到最前面,望向攝走華灼的人:“蕪嵐,你不是最聽天帝的話么?現在竟公然抗旨,打他的臉?”
蕪嵐掃視一眼快速聚集過來的人,以及他們身后的法陣,冷哼一聲。
“你們叛出天界,還有臉跟我提天帝?”
司織道:“放了她,看在先主神的面上,我饒你一命。”
“笑話!你算什么東西,也敢威脅本上神!”
蕪嵐看著他們,如同俯視一群螻蟻。
雙手被束縛的華灼在葉子里扭來扭曲,怎么也掙不開,沖她吼道:“你這瘋女人!放開我!”
蕪嵐這才移過眼打量隨手捉來的人,對這張臉有一點印象,漫不經心道:“我記得你,你是她的弟子。”
“知道還不趕緊放手!當心主上回來,再狠狠修理你一頓,讓天帝判你幾十幾百道天雷!快放開!”
蕪嵐雙眼遽然一瞇,語氣森然:“她在積石山,回不來了。”
華灼驚訝得忘記掙扎,露臺上一干人心頭齊齊一跳。
見他們一下慌了神,蕪嵐得意地笑:“難道你們認為,一個叛神還有資格回天界?”
司織抬起下頜:“主上自有她的路要走,倒是你,你進入這道殿門之前,可曾想過自己還能不能走出司云殿?”
一語落,一掌拍下。
但聞醇厚的一聲鐘磬之音,結界開啟。
望了眼封閉的屏障,蕪嵐眼底浮現痛恨之色,一改之前的失態,信誓旦旦道:“我能進,自然能出。”
“是么?”
司織側望,廊下朵朵青蓮綻放,有女子踏蓮而來。
“你怎么還在這兒?不是放你回去閉關了么?”蕪嵐沉聲質問。
面對蕪嵐施加的威壓,芙蕖凜然不畏,身后青蓮逐一潰散,她堅定地一步步邁前,直與司織并肩而立,站在眾人身前,蕪嵐對面。
她說道:“我要走了,自然要先同你這個主神道個別。”
蕪嵐冷道:“你還記得我是花神殿的主神?”
芙蕖巋然不動,無聲宣告著自己的立場。
有些事,她說了,蕪嵐也不會聽,反倒認為她在自我狡辯。
蕪嵐神色依舊:“我已給過你將功補過的機會,既然你執意投靠叛神,我也不必對你手下留情了。”
見她這般鎮定自若,好似早就知道這是個圈套,芙蕖心里有種不妙的預感。
“你…”
蕪嵐打斷她的話:“你想說你給的司云殿布陣圖是假的?我知道。我自愿入轂,可不是為了捉這么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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