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
織影佇立窗前未動,面無表情地看著白影被小金烏留下的結界彈開,結結實實撞上油綠竹桿,又被無情地彈回來,險些在她腳跟前摔個狗啃泥。
“疼么?”她輕聲問。
踉踉蹌蹌站穩,少女揉著被粗糙竹節撞到的肩背,靈動的眼睛此刻淚眼婆娑,連連點頭:“疼…”
織影一臉淡定:“疼就對了。”
在少女吃驚的目光下,她接道:“吃了教訓,下次就不會擾人耳朵了。”
少女大感委屈,憤憤然朝邊兒上的人瞪去。
分明是他干的!
侍衛長身子一僵,暗叫倒霉,只好在少女揭發他之前先行認罪,硬著頭皮走上前,向織影一揖到底:“上神明鑒,此事與神女無關,是小仙修為淺薄解不開這結界,只好制造些動靜,盼請上神出來一見。小仙知罪,懇請上神饒恕。”
織影認得他,贏魚族的侍衛長。
水患已經開始從鐘山向各處蔓延了么?
“恕你無罪,起來回話。”織影本就沒有要追究的意思,只是給華灼一個小小的教訓,當下就翻過這頁,談及正事,“可是水患又有變動?”
得到赦令的侍衛長心頭一松,態度更加恭敬:“回稟上神,海嘯循鐘山至西,今已至符禺,目前我王正帶領族人往禺水向附近凡神所在仙府發出示警,以免海嘯擴張后殃及更多無辜。”
水患一路西擴,過符禺山后,不周山就不遠了…
織影略一沉吟,問:“水神處如何應對?”
侍衛長顯得有些猶豫。
織影蹙眉:“難道水神沒有派人前來治理水患?”
侍衛長一咬牙,答道:“我王六日前向天界遞過折子,三日前又上呈過一次,今日——”
“糊涂!”
織影一聲怒斥,嚇得侍衛長心神俱顫,連帶旁邊罰站的華灼也聳緊肩膀,只覺隆冬毫無征兆降臨,冷風颼颼地吹,凍得她牙齒不住打顫。
“四海水事悉屬水神執掌,水神現在新天界,你們竟向天界求援!”
面對織影的質問,侍衛長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梗著脖子朝天宮方向一個拱手,若是忽略衣袍下兩股顫抖之狀,這番慷慨陳詞會更具說服力一點。
“上神明鑒,我族忠于天界之心蒼天可鑒,豈能倒向那叛神所在,丟了列位先神顏面,教四海水族恥笑?”
贏魚族于一眾水族中僅屬中下之流,在整個神族就更無多少存在感,若是放在天界與新天界這兩尊龐然大物面前,舉族傾覆不過動動手指的功夫。
侍衛長對織影所知寥寥,卻也曉得她是天界中人,即便分辨不出她這教訓是真是假,積極表露忠心總是沒錯。
織影壓下唇角:“你們接連遞去數道折子,天界可有回音?”
這平靜的語氣比剛才的怒問更讓人難以承受,侍衛長冒了一身冷汗,埋低了頭,訕訕答:“這、這卻不曾。”
對于天界反應,織影絲毫不覺意外。
水患發生在新天界領域,與其浪費兵力,不如冷眼旁觀,屆時不費一兵一卒便能收回這片不甚肥沃的失地。
至于水神處…
織影心中冷笑,既然架子擺得這般大,那就繼續擺著好了。
但贏魚族女王行事如此拎不清,還需再提點敲打一下才行。
織影告誡道:“贏魚族四海而居,今西北二海皆屬新天界,若他們心量狹小,大可隨意尋個借口打發了你們去,眼下最為要緊是你們列位先神的臉面還是受困水患之中的生靈,你們應當清楚!”
“是是是!上神說的極是!小仙這就回去將上神的話轉告我王,小仙告退!”
“站住!”
看著侍衛長腳底抹油地逃,在聽到她喝止又僵硬回頭聽令,臉上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織影幾乎氣笑。
她緩了緩語氣,把未盡的話說完:“讓你們女王派人去不周山英浮宮叩門,將水患之事當面如實告知即可,剩下的事就交給他們負責吧。”繼而神情一肅,一字字道,“記住,這只是你們贏魚族的求援。”
這就是不想不周山的人知道她對此事的關注了。
侍衛長這點機靈勁兒還是有的,當下立誓保證:“上神放心,小仙省的,絕不在那些仙上面前提上神半個字。”
織影點頭,放他回去給贏魚族女王回話。
夜色漸漸濃了,風卻片刻未曾止息,遙遙攜來浮云遮去月影,只余小小一角形似眉彎,笑看此間。
時間不多了。
織影無聲嘆息,轉身回屋。
有人跳窗進來。
織影頭也不回:“我可曾讓你回來?”
華灼忍不住一個趔趄,將剛才沒跌成功的跤補上了,還沒來得及慘兮兮呼痛,什么東西“啪”一聲落在跟前。
“拿去抄五百遍,明晨交給我。”
華灼抬眼就看見嶄新的藍色書皮上“金匱注”三個字,當即爬起來。
主上不愧是主上,輕而易舉就捏住她的死穴,拿抄寫醫書來罰她,太欺負人了!
她、她…她知錯了還不行嘛!
知錯的華灼湊上前,抱著織影手臂搖個不停:“主上,阿灼這次回來是有原因的,你別這么草率就罰我嘛。”
織影眸光放得柔和些許:“說說看。”
就知道每次自稱阿灼主上就會心軟,華灼暗暗自得,等她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主上,指不定就不用抄那天殺的醫書了!
她忍著激動匯報情報:“主上,我這些日子跟著贏魚族冰凍——呃,解救在水患中遇難的人,發現每有水患發生,那些地方的仙府主人十個中有半數都不在自家仙府。
“我們救人的時候,有幾個洞府主人跑回來與我們一起救人,事后他們都說自己在水患前夕做過海嘯肆虐的夢,于是將信將疑出門訪友,沒想到回來后真就瞧見自家仙府被暴漲的海水給淹了。
“還有那些被救回來的人,也說自己做過同樣的夢呢,不過沒有當回事,被海嘯沖了個措手不及,若非寶貝家伙都收在袖里乾坤,只怕悔都悔死了…”
說到興頭上,華灼未捕捉到織影眸底掠過的異色,兀自疑惑著:“主上您說,是不是有人預料了這場水患的發生,所以提前給他們夢中示警,才避免造成更多傷亡啊?”
織影面色依舊平靜,點頭回應,實則心緒翻騰。
若真有夢中示警這回事…
她所熟悉的擅于操控他人夢境的唯有冀離。
“主上?”
織影回過神來,沒聽清華灼的話,便問:“你說什么?”
華灼笑容格外甜美:“阿灼回稟的事情如此重要,主上可否免了我抄書的刑罰?”
織影挑眉,抽回被搖得發酸的胳膊:“五百遍《金匱注》一個字都不能少,早些提筆,天明之前沒抄完加倍。”
說完回榻上安寢,留下華灼原地哀嚎。
“主上饒命~呃,主上饒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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