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濁氣隨江濤翻滾,吹散了縈繞頰邊的清氣,從迷蒙中清醒,織影忽地一個激靈,面前是風里希奇怪的眼神。
“織影…”她將織影的名字婉轉念來,“我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織影思索著如何給自己編一個合情合理的來歷,她卻曠達地放棄了追究:“我離開天宮太久,觀你年紀與修為,你是來人間歷練的神女吧?”
織影輕輕頷首,心里早已是內牛滿面。
多體貼的媧皇啊!
風里希略一思慮,說道:“而今天柱折,地維絕,洪水成災,鷙獸肆虐,人間正值水深火熱。你既是來下界歷練,左右無著,不如來助我治水吧。”
織影佯作垂首考慮,暗暗將意識沉入識海里,那則代表著她和彌生鱗結下契約的玉笏還在,也就意味著這次不是再次穿越。
她稍稍安心,如果治水就是她的劫數,那么這個邀請著實是體貼得不能再體貼了。
如此體貼,不接下怎么行?
她展顏而笑,欣然應邀。
風里希見織影懷里的孩子已然沉沉睡去,輕輕嘆息:“這孩子是火神祝融之子,太子長琴…隨我送他回衡山神宮吧。”
見她說話半藏半露,織影不便多問,以免露出破綻,破壞歷劫。
未及她們到達衡山神宮,迎面就飛來一個著赭色長衣,右耳墜著一粒朱紅寶珠的男子,視線瞥見織影懷中襁褓,立即踏風而來。
風里希開口道:“火神來的正好,長琴安然…”
“阿元呢?”祝融從織影懷里將太子長琴小心攬進臂彎,未及風里希話完,就問起太子長琴的母親來。
風里希還是將殘忍的事實告訴了他:“她已身隕。”她將先前從江里帶回來的軀體交給祝融,“這是阿元的遺體。”
祝融愣了好久,才顫顫巍巍接過阿元的遺體,指尖輕顫,撫摸妻子安詳的遺容,心中悲痛難以名狀,語帶痛悔:“終究是我害了她…”
織影默然,沒想到火神祝融的妻子竟是凡人。
凡人為神族孕育子嗣本就難為,胎兒在母體中生長需要大量富含靈氣之物。
堂堂火神自是不會有所短缺,但除此之外,胎兒更多的是吸收母體帶來的靈氣,想必在太子長琴的誕生后,阿元就已經沒剩下多少壽歲可活了,卻不知好生生在衡山神宮待著,怎會被卷進洪水之中?
兀自奇怪間,風里希將她引薦給祝融:“這位是入凡世歷練的神女織影,是她救了長琴。”
祝融妥善收起妻子的遺體,帶著太子長琴與織影鄭重地俯身拜下。
“多謝織影神女救小兒一命。”
織影哪敢受他這尊上古神祇一拜,當即向側里挪了一步,忙道:“舉手之勞,火神不必如此。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還請火神節哀。”
祝融頷首以答,眸中哀色深深,難以消除。
風里希目含悲憫:“我知火神痛失愛妻,心傷難當,然而當下水患四起,妖孽橫行,共工舊臣相柳在逃,若就此放任,不止阿元,天下蒼生皆入苦海。還請火神以大局為重,重振旗鼓,還眾生一片樂土。”
祝融恍若醍醐灌頂,嚴整神色:“此事皆因我與水神意氣而起,祝融深知此身罪孽深重,定當竭盡全力以贖前罪。待將小兒安置妥當,我便即刻前去緝拿相柳,斬殺一眾為禍妖獸。”
“如此甚好。”了結一事,風里希轉而看向織影,“你是隨我去槐江山采集五色土,還是隨火神斬妖殺獸?”
織影尋思采集五色土并非難事,應當沒什么危險,稱不上劫數,斟酌了一番,回道:“聽聞為相柳鮮血所染之地五谷不生,相柳之涎液更會形成毒液沼澤,貽害無窮。織影所習術法興許可以解除此毒。”
風里希也不強留:“那就襄助火神去吧。”
織影應諾,便見風里希轉身乘著清風而去,她跟著祝融先回衡山神宮,沿途見到被沖進洪水里的人,也出手救上一救,送至高山之巔。
行過一座山,原以為會一直沉默下去的祝融低聲問:“阿元可有留下什么話?”
祝融在她斜前方,雖然耳畔風聲鼓動,但風還是將這聲仿若自言自語的低語送入耳中,她默了默,而后有些遺憾地說:“當時江水湍急,我救下孩子之后,她就被江水卷走了,卻未來得及留下只言片語。”
又過了兩重山,祝融才應聲:“我知道了。”
一朝失去摯愛,先前與人爭鋒的高傲神君滿懷愧疚與悔恨,耳墜上的朱紅寶珠與雙眸一樣黯淡無光,前后搖擺著似在嘲笑著什么。
織影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得勸慰道:“神族歲月無疆,尊夫人此身雖去,及至陰司輪回轉世之后,火神還可與之再續前緣。”有一事她一忍再忍,還是忍不住開口問,“織影不明白,火神為何不將自己的修為渡給尊夫人,如此豈不兩全其美?”也不必忍受這生離死別之痛了。
誰料祝融語氣無奈道:“阿元素愛自在,神族戒律太多,她不喜歡。”
這就嫌多了,那后古時代天碑上的神則經歷代天帝帝君提筆增添,不知道是這時候的幾十倍,那他們這些后古的神族豈不更加悲催?
織影心中不平,也不再提及此事令自己糟心,轉了話題:“火神可知相柳下落?”年代久遠,有關相柳的資料記載難免不全,也不知相柳還有什么特性。
話一落,周圍突然迸發出一股極為炎熱的氣息,頃刻就叫織影冒出一身的熱汗,神族不畏寒來暑往,能夠令神族也忍耐不了的也就是神火了。
果見祝融眸中有兩簇火光閃現:“相柳所歍之處苦澀難聞,百獸不棲,你我只管往了無生息之地一一探去,即可找出相柳所在。”
“嗯…”
織影不禁微微抿唇,所吐之物形成的水澤連禽獸都不愿意多待,那是得有多臭啊!
到得衡山神宮,祝融將太子長琴交給神官仔細照看,又以冰棺小心封存妻子遺體之后,就帶著織影去各處沉寂的水澤逐一排查,終于在一處黑水沼澤發現了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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