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了救我于青鋒之下,與我共墜西北海,不顧自己反噬將至,將自己的靈力煉成丹藥哄我服下,因我去救援傷過你的伏丹,還有你的金翎…”
她漸漸止住了笑,望著金烏雙翅上的金翎,一時百感交集,眼中慢慢氤氳出一層水霧。
“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如果一件件講來,只怕今次雷雨過去,你我還在這里敘談往事。
“你還要我一件件回憶給你嗎?你是金烏,也是我掛在嘴邊,想要放在心上的臭烏鴉。
“從前我以為自己心里喜歡的是雎略,所以發現你的情意后,告訴自己要拒絕你,遠離你,盡量不欠你。
“可是,原來要做到竟這么難,每次看見你看我的眼神,我就無法道出拒絕的話;決意狠心遠離,卻時常攥著穗子就忍不住發呆,碰見美味的東西總會無意識地收拾了存一份兒在玉盒里,卻始終不去碰。
“我已經習慣于你的存在,習慣走路的時候身邊有你,吃飯的時候身邊有你,習慣和你一起默契地整人。”
她握過金烏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揚起優雅的下頜,以坦然而霸道的口吻道:“臭烏鴉,你已經在這里,我趕不走,也不想趕走了,所以,我決定讓你永遠在這里住下,長長久久地住下。”
金烏凝視著她怔然良久。
他不曾想到自己情不自禁的一吻竟叫她回去想了這許多,更不曾想到自己著意給她留出空間忘卻這一吻,等來的會是她的答案。
從晨曦微露到日影西斜,他看著她去冀離處,看著她回到他們的院子,看著她離開蘭苑,看著她在若邪谷里兜兜轉轉,他以為她是心煩意亂,以此發泄。
直到驚雷挾雨,她化作白鶴無所顧忌而來,他方才明白,原來她是為尋他,尋他這些讓他心蕩神搖的話。
原來,她心里有他。
女子一雙濃墨黑瞳清亮如洗,比廣硯池的顏色更深,恍若一面黑色的鏡子,里面映出的他的容顏也更加深刻厚重。
金翎籠罩下的世界靜謐,將震響亮的雷雨閃電悉數阻擋在外,時間仿佛被這靜謐抻過,漫長得讓人覺得煎熬,卻又忍不住為眼前的人而感到甘之如飴。
織影注視著金烏眸光流轉,里面的倒影也跟著輕輕顫動,等來他的沉吟:“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么,我們可不適合這句話。”
她驚然失色,仔細一看,卻望見他眼中流動的微微笑意:“你我是神,容顏不老,壽歲同。”
織影窘然,如此看來,這一句確然不適合。
她左思右想,正當為難古詩詞中哪一句才能極盡她此刻的誠懇真摯之際,他握緊與她相扣的左手,柔聲道:“不必許諾,這樣已經很好了。”
織影面露詢問:“這樣就行?”
“一切語言都是虛無,它會告訴我。”金烏伸出食指點在她的心口。
“好。”她欣然應下,同樣伸出食指點在金烏心口,輕聲道,“請多多指教,千萬不要消極怠工哦!”
金烏失笑:“怎么得倒像是你在監督我的?”
織影看著他笑而不語。
他撥了撥織影垂落鬢邊的頭發,伸手攬她入懷,繼而雙翅一振,欲帶她去往就近的避風擋雨之所,迎面一陣狂風呼嘯而來。
山風谷雨,疾雷閃電。
縱使金烏及時展開幕遮,但那漫的金光還是吸引了為數不多的饒注意,這其中就有倚樓聽風雨的師雅上神。
“是你…”
雖則雨聲如鼓,卻絲毫不妨礙在自己和棋盤周圍設下結界,安心雙手對弈的知非上神聽見這聲低喃。
他左手執黑,一面琢磨著應當落于何處,一面出言教訓:“你這人好不知趣,叫你坐下與我對弈一局你不干,偏要講究風雅立足窗下,你那不叫聽雨,叫沐雨!”xwww.xm.x
受到奚落,師雅上神并未著惱,一手緩緩伸出窗外,衣袍被吹得獵獵作響:“今日不但有雨可聽,還有風。”
師雅上神掀唇,耐人尋味地一笑。
“風,很大的風。”
除卻憑欄聽雨,聽雨撫琴亦是一樁風雅事。
嶧陽和曲覓兩個原本就以琴為樂的人,更是一聽見雨聲,就開始轉而試彈前幾日有感而發新譜的空山聆雨,打磨一番琴心。
然而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外頭的雨勢就發生了轉變,淅瀝雨轉眼傾盆,琴聲也不由隨著雨勢變急,脫離了原有的譜子,兩人也便就此作罷。
“你先拭琴,我去將窗子掩上。”x電腦端:<ahreftarget_blank
嶧陽放下軟巾,起身去關窗。
曲覓不緊不慢地拭琴,從岳山到琴尾,聞言道:“相識千百載了,你還是喜歡這樣,凡事親力親為。”
“盤膝而琴,偶爾也要活動一下筋骨才是。”嶧陽笑道。
嶧陽剛走到窗前,便有豆大的雨點幾乎呈水平的角度撲面打來,他急忙抬袖掩面,另一只手拂袖一揮將窗子關了。
曲覓抬眼一看。
面前的人一身淺藍衣袍幾乎濕透,濕噠噠地墜在身上,平日的縹緲仙姿半分也無。
她忍俊不禁道:“外頭的雨是有多大,轉眼竟將你淋成這樣?”
望著她的笑顏,嶧陽略微赧然,使了個烘干術,旋即接過曲覓遞來用以拭琴的軟巾,卻不坐下,立于原地,口中奇怪道:“若雨勢,倒也不算太大,只是這風卻有些奇怪。”
曲覓見他這嚴謹的模樣,也停下手里的動作,站了起來,正色道:“怪在何處?”
“風力極大,風勢頗急。”
曲覓的神情轉而變得凝重道:“首代妖君為保妖界平安,在妖界外圍設立重重結界,又有歷代妖君強化加固,因而若邪谷一向是風調雨順,今日忽逢異變,不知又將發生何種變故。”
兩人相顧沉默了一會兒,幾乎同時出聲。
“未雨綢繆!”
“先出去看看吧!”
金烏和織影被呼嘯而來的狂風刮得個七葷八素,他唯有合攏雙翅,將自己和織影護在里面,以防被風里的碎片刮傷。
“這是妖風么?”
織影扶額,半調侃半探究地問道。
金烏的金翎其實只好了十之七八,堅固倒是依然堅固,就是不能似從前那般化作透明,她看不見外面的情景,便像以往那樣鋪展神識,未承想神識竟然探不出去。
倒不是被金翎鎖住,而是外面的風將她的神識彈了回來。
普通的風怎么可能阻擋神識?
金烏思索道:“除卻遠古之時劫降世,妖界歷來風調雨順,從未有過這等現象。”
織影對妖界歷史知之甚少,聽了他的話不由奇怪地問:“這么安寧?連狂風暴雨也不曾有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