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茹臨時跟來并沒有打亂織影和小金烏計劃的進行。
除了小金烏以嫌惡的語氣和眼神拒絕席茹做的點心吃食引發了一個小插曲外,四個人在一種堪稱和諧的氣氛下,目送頭頂小金烏刻意造出的金輪沉入地平線,便收拾東西下山。
初夏的晚風本該是帶著一縷熱氣的,夕守鎮卻不同,仿佛微風拂面,格外溫柔。
藺軒的聲音也如同這晚風,絲絲清柔,講述著自己家鄉的風景軼聞,席茹目露傾慕直放光,織影靜默地聽著,偶爾品評一句,神識卻已放遠,小金烏目光發沉,直直盯著越來越近的廟宇。
一時就只有藺軒這邊發出不急不緩的聲響。
“…每到即將破曉之時,湖面上都會浮起一層厚厚的水霧,迷迷蒙蒙的,仿若置身九天云霄,在湖堤上伸手一抓,一縷縷白霧繚繞在指間,就像抓破了一團棉花糖似的,煞是有趣…”
織影冷不丁插進來一句:“棉花糖?云水有做棉花糖的嗎?”
早已被席茹炙熱的目光晃得不甚自在的藺軒如蒙大赦地和織影搭起話來:“有的,傘帽花朵葫蘆,各色形狀都有,甜絲絲的也不膩,我小時候就很喜歡,老是纏著父親買。”
“你會做嗎?”織影吃貨本質暴露無遺,一雙眼睛比席茹還要亮,似乎要把夜映成如同白晝一般。
藺軒眨了眨眼睛,笑道:“這個不會,藥膳倒是可以。”
“真可惜呢。”織影失望地說。
也不知道是說藺軒不會做可惜,還是因為吃不到棉花糖而可惜,藺軒嘴角蠕動,想要說什么,織影卻扭著眉毛語帶驚慌與焦急:“哎呀!我東西落了!”
他忙問:“落了什么?”
“穗子!很寶貝的穗子!”織影癟了嘴,言語間已隱隱帶了哭腔。
此刻月色茫茫,大地上的事物都像被蒙上了一層白紗。
織影急得臉蛋紅撲撲的,無措地咬著下唇,紅潤嬌艷的唇上立時就印下一排白痕,眼眶里掬著剔透的水晶,被朦朧月色卸去了所有光彩。
都說梨花帶雨的女子最是我見猶憐,她這般柔柔弱弱,無助得像一只迷途的小獸,立時將藺軒的心理防線撞破了。
他急忙安撫地說道:“你莫要著急,落在哪兒了?我幫你找!”他也是見過織影腰間那條漸變藍的穗子的。
“應該是在下山的時候!不知道落到哪個角落,或者是被樹枝叉了下來?”織影眼睛慌張地四處亂轉,一下跺腳一下拽著垂落下來的衣帶。
藺軒點頭:“好,你先和赤霄公子還有席姑娘回去,我找著了就給你。”
織影連連擺手推拒:“不了,怎么好麻煩了你,我好像對穗子落在哪里有點兒印象了,赤霄目力好,他和我回去找就行了,藺公子和席姑娘在這里等我一會兒可好?”
“你們…”
藺軒猶在遲疑,席茹已痛快道:“你們安心去吧,我和藺公子就在這里等你們,不會走的!”眼里流露出一抹刺人的急切。
“好,多謝席姑娘和藺公子了。”織影面含感激,微微低垂的眸子掩下一抹戲謔之色。
在藺軒“多加小心”的殷殷囑咐下,織影已經和小金烏消失在夜色中。
四下里只剩下自己和藺軒,席茹暗自竊喜,提議道:“藺公子,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
藺軒搖頭:“答應了顧姑娘和赤霄公子的,就在這里等吧。”
席茹指著不遠處一塊巨石對藺軒柔聲道:“就在那里,幾步而已,顧姑娘他們一下山就能看見,后山上下一回,奴家的腿都快抽筋了。”
抬眼望去,那塊巨石就在路口,很容易就能看見,別說嬌弱的席茹,就是藺軒自己,雙腳也疲乏得厲害,像是一日間就走過了千山萬水一般。
藺軒想了想,終是應了她的提議,在巖石上坐下,兩眼卻直勾勾地盯著那兩人上山的方向。
席茹氣惱至極。
本想以自己引以為傲的廚藝打動他們,沒想到赤霄直言拒絕,說從來不吃外人做的東西,藺軒又似乎不喜食點心,吃完一個小桃酥就再沒動過,那個姓顧的女人也不碰,就像她做的東西有毒似的。
還有,這個藺軒怎么回事?怎么一雙眼睛就盯著那個姓顧的?
她除了那張臉生得比自己略好些,別的哪里比得上自己!發髻也不會疏,整日家像個男人似的撒丫子到處跑,一點兒閨閣小姐的樣子都沒有!
越想越來氣,席茹見藺軒仍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那邊,一點兒都沒有要理睬自己的架勢,眼睛骨碌一轉,抱著右腳腳踝痛聲哀呼道:“哎喲,藺公子,我的腳好像扭了,怎么辦?”
白日里閑聊時,藺軒曾說自己幫父親打理過一段時間的醫館,還替父出診過,醫者仁心,她不信他還是對自己視若無睹。
果然一聽到有人腳扭傷,藺軒下意識就喝出一聲:“先別動!”
回頭就看見月光下的席茹一臉痛苦忍耐的模樣楚楚可憐地望著自己,他說了句“得罪”,蹲下來輕輕掀起席茹裙擺一角,又輕手把白襪褪到腳踝處。
而后他從衣袖里掏出一只火折子燃起火光,送到腳踝處。
待看到一截不甚白皙,但不青也不紫的腳脖子時,他皺了皺平直的眉,抬眸看了席茹一眼,席茹紅了紅臉,搶先移開了目光。
藺軒頓了頓,把火折子插在地里,一手隔著衣物扶住席茹的腿腳,另一只手握著她的腳輕緩地轉動,短短幾息之間,席茹不停發出痛呼,一聲比一聲凄慘絕倫。
忽見藺軒陡然煞白了面容,指著席茹腳下大呼一聲,迅速跳開:“蛇啊!”
席茹花容失色,忙不迭地手腳并用,從巖石上麻溜地跳起來,跑出一丈遠。
此間裙擺不小心被火折子燎到,瞬間升起一股難聞的焦味兒,她也不管,只顧拼命奔逃。
她跑了一會兒,發現藺軒沒有跟上,連忙折返回來,卻見藺軒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右足。
席茹登時剎住腳,臉上火辣辣的。
“席姑娘,你為何要哄我?”藺軒不解地問。
他原以為席茹會出言辯解,或是坦率釋疑,抑或是惱羞成怒地跑開,沒想到她目光茫然了一瞬,繼而勾起一個明艷嫵媚的笑容,彷如一只穿花蝴蝶一般朝自己蹁躚而來。
藺軒眉心微蹙,試探地喚道:“席姑娘?”
“奴家已來了,公子這般急切作甚?”話音落下,人已在藺軒面前,沒骨頭似的軟軟地往藺軒身上靠,馥郁誘人的香氣帶著深深蠱惑。
藺軒猛然后退,教她撲了個空。
席茹詫異地看著他,嘴角微張,秀氣的雙眉淺擰,像在思考著什么。
但很快,她就發出“咯咯咯”令人毛孔悉數炸開的嬌笑,控制不住上揚的媚音驚喜又歡悅地響起:“沒想到公子的精魄竟是這樣的純凈,不受媚香操控,奴家不收下怎對得起公子前來的一番好意?”
“席姑娘,你在說什么?”藺軒潛意識里感覺到危險,往后退了一大步。
席茹的身體蛇一樣地纏了上來,雙臂穩穩地勾住要往后仰的藺軒的脖子,仰起下巴甜甜地笑道:“夜深人靜,公子說說,應該干什么?”說著就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夜深人靜,當然是殺妖放火了!”
與此般放肆疏狂之聲相伴而來的,是一道湛亮的銀光和沉沉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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