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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因果報應

  話還沒說完,手里的石頭就飛了出去,她眼睛就直直地跟著追了過去,那呆萌的樣子看得雎略后頭站著的歸塵忍不住一陣咋舌。

  雎略一手鉗著她的下巴,讓她腦袋轉了回來:“那上面的陰氣對你有弊無利。你若是實在閑得發慌,持盈后面的三十四式,我一并教了你,你自己回影殿領悟去。”

  說著就一根修長的食指即將點上織影的眉心。

  他說第一句話的時候織影就再也不想碰這個陰氣森森的黑石頭了,所以等到聽完他后面的話,她立馬就換了張甜甜的笑臉,抓著雎略的袖子來回搖。

  “那怎么行?正所謂嚴師出高徒,沒有勝似師尊的師兄在旁督導,我要是開了小差或者練岔了怎么辦?不就辜負師兄代師收徒的一番苦心和師兄對我的期望了嘛?”

  在織影看不見的那一面,雎略唇角微勾,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與地母元君商討魔族之事,你在這里等我…”

  目光一掠就看到了立在一丈處的歸塵。

  這個凡人還沒走!

  雎略瞇起眼睛,周圍一下子靜了起來,無端令織影想要打顫。

  他如同寒川的目光盯著歸塵,話卻是對織影說的:“不可與此人再有交集。”

  織影絞著佩腰間漸變藍的穗子下意識問他:“為什么?”

  她第一時間不是答應而是問原因,這讓雎略的手掌幾乎是隨聲而至地捏成了兩個錠子,雪白的繃帶上沁出一團殷紅。

  織影沒看見,歸塵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殿內已經只剩了他們三個,這氣氛令原本空氣一樣的歸塵凸顯了出來,就在此刻,織影亦看到了他,并且朝他招了招手:“你過來!”

  歸塵的腳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腳剛抬起來,就被一股強大到他無法抗拒的力量折了回去。

  身不由己,奈何奈何!

  他無聲地慨嘆一聲,飄了過去。

  “嗯…”織影作出思索狀,少頃恍然,叫出了他的名字,“歸塵!”感激道,“這次多虧你和師兄給我護法,不然我也不會這么順利就完成封印,我該怎樣謝你?或者說你想要什么?”

  雎略發了話:“他所為亦是為了冥界,為了他自己,你不必許諾他什么。”

  織影狐疑,不是說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嗎?

  何況當時那一戈,她根本抽不出身來抵抗,現在她的護體神光尚未凝實,貿然硬抗也只會落得個身歸鴻蒙的下場。

  即便他這滴水只是為了自個兒,但他這救命之恩卻是實打實的,有因必有果,將來遲早是要還他的,還不如現下就還了干凈,省得不知道什么時候被迫還恩!

  雎略本以為她是心里也生了不該有的念頭,卻原來是這番道理。也好,現下了了,以后也就不會再生糾纏了。

  若這個凡人提出不該提的要求,他替她出手結果了這個罪孽深重的凡人就是。

  適才他二人之間的親昵與雎略明里暗里的戒備,歸塵都絲毫不落地看在眼里,若說他對這個少女有什么非分之想,那真是誤解甚深。

  是以他只是牽起一個淺淡的弧度,溫和的聲音絞著絲冷意:“我本無甚要求,但姑娘都這么說了,我便提了。”

  “請隨我去一趟忘川河畔。”

  織影尚未應答,雎略已面露警戒,冰冷的聲線如同從一場鵝毛大雪的世界穿梭而來:“你要作甚?”

  “閣下請放心,在下想請姑娘同去忘川河畔涉足片刻,僅此而已。”

  歸塵大方坦率地與雎略對視,絲毫不被雎略凜冽的殺伐之氣所攝,兩個人如同兩座對峙的山岳,巋然不動,風雨不侵。

  織影在背后給歸塵贊嘆地豎了個大拇指。

  這位仁兄實乃真男兒也!

  雎略已答:“我送她。”

  這就是要看著他的意思了。

  歸塵也不扭捏,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先行一步。

  織影和雎略并行在后。

  路上撞見幾隊鬼兵,皆是面色慘白,眼帶淤青,相比之下,歸塵這只鬼也當得上其中的絕色了!

  鬼道修行素來不易,這也是故孟敢借著道賀來攻打冥界的原因。

  只不過他時運不濟,碰巧撞上了能封印卮陰巖的織影,若是無她,也許真有可能破了冥界,但也僅僅是也許,正如歸塵所想,冥界還有一位上古神祇尚未現身。

  而當歸塵引著織影二人來到忘川河畔時,若不是被雎略扣住手腕,織影只怕已經溜之大吉。

  冥界有河名忘川,有花曰彼岸,鋪滿了整個忘川之畔,火紅純白交相映,仿佛火焰女神與冰河女神在河岸斗舞。

  雎略握著織影已然發涼的手,面不改色地質問歸塵:“忘川河畔已至,你還要做什么?”

  歸塵踱至三生石前,長身玉立:“二位隨時都可以走。”

  那副無所謂的神色卻教雎略疑竇更生,駐足不行。

  織影亦是又驚又惑,反倒忘了對曼珠沙華的懼怕:“就這樣?你可不要騙我,你有什么要求盡管說來,我都會為你實現,卻不能敷衍我,教我銷不了因果。”

  神族壽與天恒長,可就唯有兩樣不好。

  一則是死后不入輪回,生于混沌而歸于混沌,最是清凈。

  這第二則,就是因果之說。假如你受了旁人的恩不還,那么這個恩就會如同雪球兒一般越滾越大,臨死之前必會加誅于自身,還了這果報。

  至于怎么還,當時曲覓跟她提起時打了好一陣兒的寒顫,就連進來奉茶的澹生聽到她們在說這個,牙齒頓時就開始打架,可見必然是一種極其凄厲可怖的下場。

  織影自問她還年輕,還不想帶著這么個危險的定時炸彈上路,她本能地恐懼那個未知的凄厲可怖的下場。

  因而她期盼地看著歸塵,甚至還帶了一絲懇求的意味,直到雎略恨鐵不成鋼地橫了她一眼,她才稍稍收斂。

  歸塵則苦笑:“我的要求你辦不到,就算是冥帝親來也辦不到,我又何苦逼你?”

  臉上泛著一派苦澀,說的話也委實教人跟著苦澀一回。

  織影心里咯噔,卻還是問了出來:“你不說,我又怎么知道自己辦不到?”

  歸塵猶如一只被釘子卡住的鐘擺,一言不發,仿佛經過了一整輪漫長的滄海桑田,他終于開口:“請看。”

  織影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塊半丈高的青石,上面橫有兩道赤痕,將石身分作了三個部分,而這三個部分又被一條白芒的線猶如串珠一般連在一起。

  織影仿佛醍醐灌頂,一下就想起了這塊青石儼然就是那鼎鼎大名,受了前世無數人追捧吹噓的三生石。

  相傳三生石乃是由用來計量所造人數的沙礫成就的一塊頑石,后來吸收天地靈氣,靈性漸通,被女媧封作三生石,又賜其三生訣,置于冥界忘川河畔奈何橋頭,令其掌管三世姻緣輪回。

  織影從回想中醒轉過來,上前仔細觀摩這塊千古不朽的巨石,在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海里意外地發現了兩個并列而書的名字——歸塵、似錦。

  她指著“歸塵”兩個古字問:“這是你?”

  歸塵十分不情愿地點了點頭。

  織影大惑不解。

  三生石上不都是被祝福過,能與心愛之人相伴三生的人嗎?他該慶賀自己有這樣奇妙的緣分,怎么反而一副沉困萎靡的情狀?莫不是他沒等到自己的心愛之人?

  織影的思緒像踩了香蕉皮一樣倏地滑遠,立足于她身后的雎略卻絞著上面“似錦”二字,眼底竄起了兩簇灼人的火苗。

  他克制著心里不安分撞擊囚籠的惡獸,轉身問歸塵:“這是你刻的?”

  歸塵搖頭,據實以答:“我來時就有了,但也并非三生石所為。”

  “何以如此肯定?”雎略疾聲追問,卻未曾感覺到自己聲音在輕微地顫抖。

  歸塵挑了挑眉梢,這個人言語古怪,語氣異常,似乎是知道些什么。

  他正待問清,織影自言自語起來:“這個‘似錦’我怎么聽著這么耳熟?像是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

  她猶如羽毛輕撫的聲音讓雎略心里打了個突,這時她陡然拔高了聲音:“是我的前任!”又覺得自己語帶歧義,她拍了自己嘴巴子一下,“啊呸!是前任影部神女!”

  歸塵不說話,算是默認了她的答案。

  織影也沉默下來,指尖的穗子被她胡亂翻絞,快打成一個死結。

  司云殿對前任影部神女諱莫如深,在曲覓的只字片語中,她只知曉她的神名叫作似錦。

  怎么似錦的隕落竟然和眼前這只鬼有關?可既然似錦已經隕落,三生石上何以還會有她的名字?

  “她沒死?”

  織影和雎略異口同聲地說出這一句,問完之后就目目相覷,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議。

  但織影看到的更多一些,雎略的眼底還有即將失而復得的無措和狂喜。

  今天遇到的事太多了,織影的腦子有點跟不上,她明智地決定把這些不明白的事都扔進盒子里存起來,等她緩過來了再慢慢抽絲剝繭,尋求答案。

  雎略卻沒打算放過這條來之不易的線索。

  他閃步至歸塵面前,凝著雙目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歸塵退后一步,警惕地看著他:“閣下不覺交淺言深。”

  瞥了眼青石前眸光已然恢復了清澈的少女,將心中的驚奇壓下去,對雎略道:“這位姑娘已經了了因果,就請回去吧!”

  忘川河一片血黃,里面蟲蛇滿布,腥風鋪面,令人作嘔,像他們這樣長住于九天之上的人又怎么受得了?

  織影關上了腦子里的亂麻,過來道:“你是要我幫你找情人?”

  男子浮起的自嘲感慨,被她這句“情人”破壞個徹底,歸塵的臉一下子就黑了:“還請姑娘慎言!”

  “嗯?不是情人,那是什么?你們的名字已經刻在上面了啊!”織影指著三生石上并列的兩個名字。

  經她這一指,兩個名字明晃晃地蹦了出來,瞬間擴大了十倍不止。

  血紅的字快要把歸塵的眼睛都要染紅,猶如洪水猛獸,讓他退避三舍,卻又在一丈處穩穩當當地停了下來。

  雎略更是可怕,一雙眼猩紅猩紅的,像被辣椒水刺激了。

  這兩個人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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