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的啟示,讓織影有所領悟。
她停止了練習玉湖攬月,而是召來一朵云,以凝冰術將云朵聚成冰塊兒,而后用靈力試著把云朵割成紙一樣薄而不留下冰碴。
這樣做能鍛煉她靈力輸出的穩定性,如果能達到目的,就意味著玉湖攬月成功了一半兒。
織影費了一番心思將體內靈力凝成沙子穿過沙漏徑口時的線狀,就開始在冰塊上切割。
她手上很仔細,如同一個兢兢業業的鉆石切割師,將手里的原石切割成最完美的多面體,讓其綻放出比太陽還要閃亮的光彩。
“嘣!”
“咔!”
靈力線斷掉的同時冰塊兒裂了,織影抬手一拂,裂冰重新凝在一起,她再次凝靈力著手切割。
澹生將織影要的醫術藥典整理好,就連帶著精靈們織的影子過來請示織影,見她鬢角掛著汗珠,手上的動作卻片刻不停,有些心疼。
他過去勸道:“神女,你歇歇吧!雎略將軍授你劍術,看你這么廢寢忘食,他也會心疼的。”
織影心思專注,沒發現他來了,手中切出的冰塊已有十頁紙的厚度。
澹生一連喚了她好幾次,見她不為外物所動,就退后一步,侍立在側,等著她做完手里的事。
因冰塊兒里被織影灌注了些微云氣,所以在太陽的照射下,冰塊兒不會融化。
她專心致志地切割著手里的晶瑩剔透的冰塊兒,小半個時辰后,冰塊上落下來一層蟬翼般透薄的冰紙。
她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終于完成了,但看著冰塊周圍未化開的冰碴,又嘆了口氣:靈力線太粗。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澹生見此,立即上前,把要說的事稟告給她。
織影擺了擺手,釋出云氣,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后,因為精神的高度集中,以及耗費了不少云氣和靈力,她就趴在石桌上睡著了,嘴里還嘟噥著:“呵呵,破界之光…我回來了…”
澹生聽見她發出斷斷續續的夢囈,輕輕搖頭,帶著芥子袋去了化生池送影子入世。
※※※※※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等雎略看著織影從流動的大河里平穩地化出一方水鏡時,已到了十月十八日,地母元君的圣誕日。
這位地母元君是神,卻并不居于天界,而是住在冥界幽都。
因為她并不是天界的神,而是幽冥之神也就是如今的冥帝創冥界開輪回之后,于六道秩序之中得道飛升的一位神祇。
而在她飛升未久,就突破境界達到了上神階品,襄助冥帝管理陰陽輪回,造化萬物,因而受到六界尊崇。
她的圣誕日,天界諸神自然會前去拜賀。
也不知雎略到底對司織說了什么,司織在那之后就對織影很是放縱,以致到了十月十八那日,她將備好的賀禮交給織影,讓她去幽都拜賀地母元君圣誕。
“我一個人去?”織影捧著雪白云紋裝飾的禮盒,有些受寵若驚。
司織淺淺地點了下頜:“論起來,這位地母元君與你亦是淵源匪淺,你與她以平輩相交,并不失禮。”
織影嘴角抽搐,人家地母元君是上神之尊,她連上仙都還沒修到,還整日被繡茵她們明嘲暗諷。
要她和地母元君平輩論交,那還不叫失禮?
這時,外面仙侍來報:“司織大人,戰神族的雎略將軍前來拜訪。”
雎略?他來做什么?
織影自顧狐疑,身著細致繡紋白色袍服的雎略已經向司織寒暄完畢,過來她面前:“走吧。”
“走哪兒?”
司織無語地背轉身去,雎略對她的走神不以為意,說道:“去賀地母元君圣誕。”
說著就往殿外走,織影愣了一愣,看了司織一眼,見她默認,轉身跟了上去。
冥界位于地下,而幽都在冥界之內。
幽冥之神曾經的洞府靠居北海,在其開創冥界之時,元神出現裂縫,因而留下了一條連接神鬼兩族的通道,隱于北海。
織影一路駕云而來,不想以幽冥為名的冥界和天界的通道竟然是如此秀麗的風光,群山環翠,海水清澈碧藍,像北歐少女華波流轉的藍眼睛。
“冥界的通道在哪兒?”她問道。
雎略簡短地答:“海底。”
只見他潔白修長的手指在青冢上一點,一顆散發著大海般深沉藍芒的珠子落在他手心,他出手如風,將珠子筆直地擲向海中。
藍色的海水圍繞珠子落下的地方順時針旋轉,激蕩出乳白色的海浪。
隨著海面的漩渦越來越大,大到足以容納兩人進出時,雎略拉著織影的手腕,俯身向漩渦口沖了下去。
破海珠能破開海水,建立一條可供海里通行的隧道,織影和雎略就走在這條透明輕薄的隧道里。
行走須臾,雎略感應到身后的氣息越來越弱,回頭一看。
織影正新奇地趴在隧道的內壁上,驚喜地看著隧道外海里各種顏色的游魚悠閑地自由穿梭,鱗片絢麗多彩,像一只打翻了的五色盤。
偶有幾只游魚圍在一處相啄,像一群嬌俏的少女在一起爭論誰的衣裙最美。
雎略無聲地駐足,看著織影貼在隧道內壁和游過來的彩魚逗趣,不時發出清凌凌的笑聲。
織影隔著隧道刮了刮彩魚的嘴唇,依依不舍地繼續前行。
看見雎略靜默地立在距她十步外,她的臉霎時紅了,自己只顧著盡興,都忘了他還在前面等著了。
織影幾步走過去,粉飾太平似的拉著他的袖子笑得一片燦爛:“走吧!我還沒去過冥界,聽說里面沒有白晝,真的是這樣嗎…”
絮絮叨叨,一點兒也不像司云殿的掌部神女。
這樣接著說話來緩解氣氛尷尬的織影,和羌吳很像。
可羌吳這樣啰嗦,他會覺得煩躁聒噪,織影這樣做,他卻耐心地想去聆聽,也就任由她把自己的袖子攥在手里,不去抽回。
織影說了一會兒,感覺嗓子有點兒干,就削了一片雪藕扔進嘴里,清甜的藕汁在齒頰間流轉入喉,嗓子眼里才清爽幾分。
想起什么,她側首而看,雎略目視前方,并沒有異樣。
她不明白,雎略為什么對烹飪過的雪藕這么排斥,甚至可以說是厭惡,不然也不會抬手就扔進河里。
在雎略的視而不見之下,織影默默地吃完了第五片雪藕,此時已出了隧道。
幽冥之神掌管黑夜,因而他開辟的冥界沒有明亮的白晝,唯有永恒的暗夜。
今日的冥界卻與往常不同,入目是一片熱烈的紅色,陰沉木雕刻的牌匾上綴著一個紅纓花,兩端殷紅的綢帶自然垂落,在刺骨的陰風吹拂下陣陣飛舞。
織影看著眼前黑色與紅色相結合的詭異景象,一個激靈打將出來。
冥界都這個風格?
她詢問出聲,一旁守衛通道口的鬼差頂著兩只黑乎乎的熊貓眼熱心地跟她解釋。
“今兒是地母元君的圣誕,咱們這些低等的鬼差也沒什么好東西可以獻給元君的,就湊在一起用曼珠沙華織了紅綢紅纓給元君賀喜!”
織影眼皮抖了抖,不由得眨了眨眼:你們的世界我不懂。
她嘴角動了動,好一會兒才擠出幾個字來:“…心意可嘉,心意可嘉。”
“過獎過獎!”鬼差羞澀地抱了抱拳,叫了身后的一個鬼侍給她二人引路。
織影二人跟著引路的鬼侍進了冥界城內,地母元君與一眾冥界掌權者所在的幽都。
冥界盛產陰沉木,因而冥界的建筑多由陰沉木搭建,地母元君的大殿也不例外。
本該像它的名字一樣陰沉的烏黑色,進到大殿之內,織影卻覺得莫名的莊嚴肅穆,肅然起敬。
她和雎略將準備的賀禮遞給專管登記的鬼侍,而后就各自被待客的鬼侍引著落座。
剛一坐下,就有一道舒朗的笑聲朝她這邊響起。
“小丫頭,你也來啦!”
織影一抬眸就看見了面龐英俊的風使飛廉。他身側一位清冷絕美的佳人亭亭玉立,同時殿內無數人倒吸一口涼氣。
引得眾人矚目的月使望舒眉目疏淡,對所有驚艷之聲充耳不聞,只隨著飛廉的聲音淡淡地看了過來。
織影起身向望舒見禮,對飛廉笑道:“司織大人忙不開,就讓我把賀禮送來。”
望舒見她區別對待,卻沒說什么,反而目光柔了幾分,靜靜地站在一旁。
“要說起來,你來送賀禮才是最合適的。”飛廉感慨地說。
看到織影站在客座的末尾,他不悅地攏了一對英武的眉,質問她身側侍候的鬼侍:“誰讓她坐在這兒的?”
鬼侍低首,顫聲答道:“回上神的話,奴是照總管的吩咐,按階品給各位貴客引座。”
飛廉聽了似笑非笑道:“你家總管倒是生得一副好眼色!”
那鬼侍自以為很會察言觀色,也跟著笑,讓慘白的臉看上去更加陰森。
原本心里就不悅的飛廉倏而沉下臉來:“你去你們總管大人那兒跟她說,讓她換一個人來侍候,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織影敏銳地聽出了他是在指桑罵槐,這一番古道熱腸的維護讓她心中一陣溫暖。
在飛廉的善意之下,織影坐在了他下首,對面正巧坐著織影的師兄雎略。
雎略看見她過來,臉上卻沒有她意料之中的驚訝,反而一副理所當然的淡定神情,似乎她原本就應該和他們坐在一起。
眾人在大殿各自與相熟的閑聊交談,沒過多久,就有人高聲道:“地母元君到!”
今日宴會的主角到了。
眼角有光芒閃爍,織影轉過頭,大殿的主座上一片黑白分明的光,黑的幽深,白的純凈,極端的兩種顏色,卻涇渭分明地交錯在一起。
聽聞六道之內善惡分明,引渡有序。
這位自六道而生的地母元君倒是將這些都刻到了骨子里,連釋放出來的神光都是黑白有度,融合卻又分明。
光芒散開,其間出現一位慈和又不失端嚴的青年女子,那女子身著黑色裙袍,衣襟、袖口以及裙角都有曼陀羅華的白紋裝飾。
她一出現,殿中各人皆行禮拜賀:“恭賀地母元君圣誕之喜。”
織影跟著飛廉行了半禮,垂眸說著同樣的話。
地母元君抬手道:“多謝諸位蒞臨幽都,幽都簡陋,唯愿諸位都能賓至如歸。”
之后眾人又謙虛一番,各自落座,此時舞姬跳躍著足步進來,又有鬼侍逐一呈上“佳肴”。
織影看著碟子里紅白相映的纖長花瓣,心中嘆氣:在吃食這一項上,冥界也沒好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