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金烏手中飛出的火焰離開他還不到兩尺,就被無情打熄,連一粒火星子都沒剩下。
大雨過后,小金烏方圓一丈之內無不濕透,鋪地的云磚嚴絲合縫,雨水四漫,流到墻根,方才的清貴少年了無蹤跡。
他保持著手掌前推的動作,從里到外,沒一處是干的。頭發濕噠噠黏在一起,鼻尖,下巴,指尖,甚至衣袍,無一處不在滴水。
他修習的是火系術法,被雨水這么一淋,登時打了個寒顫,靈力滯澀,一簇小火苗都聚不起來。
小金烏感覺欲哭無淚,內心指天咆哮——故事走向不該是這樣的啊!
他恨恨地盯向這場“陰謀”的罪魁禍首。
織影看他這模樣實在是忍俊不禁,也就干脆不忍了,一手指著他,一手扶著門框哈哈大笑。
總算報仇了!這只臭烏鴉終于也成了落湯鳥,叫你笑我!
小金烏又哪是受得氣的?當下就屈指成爪,化作原形朝她撲了過去。
織影雖笑得歡暢,眼睛卻時刻注意著他的動靜,一看到金光閃耀,她就閃進門內。
并指迅速劃下一個圖案,掌心往影殿頂部一推,白光閃現,一個巨型光罩將她的寢殿牢牢罩住。
門口傳來“咚”的一聲巨響,隨之而來一聲怒嘯,緊接著又是一陣撞擊聲,劇烈又密集,聽得織影的心也跟著砰砰疾跳。
織影癱坐在冰涼的云磚上,抬手撫了撫胸口,心里一陣死里逃生的慶幸與后怕。
還好曲覓早早告訴她影殿有各代先輩留下來的結界,且因云族子息不昌,但凡云族神女皆可更改結界咒印。
她才拜托曲覓教她,改了一個圖案簡單又獨特的咒印,并親自試驗過,才翻過這一頁講別的。
早在小金烏揚言要剝了陸吾的皮時,織影就看見頭頂的云了,只是小金烏義憤填膺太投入,沒發現。
織影想著他之前的嘲笑,就故意激他,然后扮豬吃老虎,裝作害怕退到云朵邊緣,再趁小金烏走完這段安全距離的時間入殿并開啟結界。
嗯,她很有做腹黑女的潛質。
織影總結了這么一條。
平復好心情,她起身走到門口。
由于沒關殿門,她很輕易就看見小金烏靠坐在殿前的立柱下揉著腦袋哀嘆,金色的瞳孔不時閃過一道兇光。
看到她出來,小金烏立時就瞪了過去,這個臭丫頭,竟然敢耍他,還真教她成功了!
絕對不是他腦子不好使,是她太狡猾!
小金烏此刻這樣認為,卻不想往后他攪動一池春水,會翻起多大的波瀾…
織影連幻物都不會,自然也不知道她的行為深深打擊到了小金烏的自尊。
她對他還存著畏懼之心,許是病得久了,她對生死極為敏感。
小金烏周身的氣息讓她感到不適,從昆侖山她就察覺到了,如今靠近,更加強烈——她感覺小金烏的力量會將她推向毀滅。
來到結界邊沿,望著怒氣未消的小金烏,織影試探道:“你,你沒事兒吧?你的傷要不要緊?”要是東華帝君替他出頭,找她算賬怎么辦?
她知道小金烏會沖過來,沒想到會氣成這樣,震耳欲聾的一聲,她感覺整個寢殿都晃了幾下,看來他說的天賦異稟也不是假的,至少她除了個結界的咒印,什么也不會。
織影覺得有點兒頭疼,她為圖一時痛快,好像闖禍了。
小金烏氣極,想把面前探頭探腦,說話都顫抖的臭丫頭撕碎。剛才是誰把他騙了,還嘲笑他的?轉瞬又怕成這樣,表里不一,陰險至極!
她這破寢殿也不知設的什么結界,她不是連怎么幻物都不會么?怎么會用這么厲害的結界,銅墻鐵壁似的?
他可是三足金烏,毀天滅地,怎么可能撞不破這個結界?!要進去,眼下是不可能了,為今之計,還是要先把她騙出來。
帝君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方能令敵人痛改前非,大快人心。令她痛改前非,小金烏覺得這一項可以日后再議,現在要緊的是讓他自己先痛快嘍!
他眼珠一轉,抱著腦袋痛呼:“哎喲!怎么可能沒事?你這什么破結界,把我腦袋撞這么大的包?痛死我了!你還不過來給我治治!”
織影白了一眼,要是破結界,他早進來了。還有,什么把他腦袋撞了,分明他自己撞的結界,起那么個大包,活該!
話雖如此,但他有東華帝君做靠山,又有那么強的力量,她一個才得神籍,戳朵云都能把自己淋成落湯雞的假神女哪里斗得過?
“我也不會治啊!不如這樣,我找人來,讓她們給你治!”
織影面露難色,突又展顏,想到好主意似的,從袖子里掏出一管一指長的短笛,就要湊到嘴邊。
小金烏見狀,立馬吼道:“別!”
找人來看他現在這副模樣?別開玩笑了,帝君知道了,他的毛還要不要了!
織影挑眉,看著他奇怪道:“別?你不是痛嗎?我又不會治,耽誤了你的傷勢,那怎么好?”
看他拼命搖頭,抵死不從的模樣,織影好聲好氣地勸說:“你這傷外頭看著好似不大嚴重,可要是有內傷怎么辦?司織大人靈力很強的,就算她不行,也能請別人來…”
還要請別人?他死了算了!這臭丫頭,嘴里就沒一句好話,是要生生氣死他!
“你過來!”小金烏打斷她的話喊道。
織影心頭一跳,警覺地看著他:“你要干嘛?”
小金烏和緩和緩,又恢復了月下清貴的模樣,只是腦袋上紅彤彤的大包破壞了美感,顯得有些滑稽,他道:“剛才為了破結界,我的靈力都用盡了,你還怕我傷你?”
織影盯著他不說話,顯然不信他說的話。
小金烏暗自磨牙,面上卻是一副無奈之色:“你過來,我教你怎么用靈力,你給我治傷。”
織影還是原地不動,他嘴巴咧成一彎新月,比墻頭上的那一輪滿月還要閃亮。
只聽他無賴道:“你不來,我只好回去找帝君了,只是我受了傷,嘴巴就不受控制,也不知道會不會說出些不能讓人知道的事。”小金烏捏著手指為難道,“你說我該怎么辦呢?”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她能怎么辦?要是讓他向東華帝君告了狀,司織大人為了給東華帝君一個交代,肯定會責罰她。
才剛來還沒上任,就給云族惹了大麻煩,她還怎么在司云殿立足?
織影嘻嘻笑道:“那還用說,織影初來天界,當然是請神君不吝賜教啦!”
她還想找辦法看能不能回家,決計不能在他這里栽了跟頭。不過是出去罷了,她低了頭,他出了氣,應該就不會為難她了吧?
小金烏看著織影將手掌按在結界上,結界消失,她提著裙角走出來,露出兩只雪白的玉足,纖巧細嫩,無聲地踩在遜它三分白的云磚上,向他步來。
不冷么?
他腦海里詭異地升起這么個想法。
兩只玉足落在他面前,然后被裙角掩去形跡。他抬眸,看見織影臉上帶著不達眼底的笑清凌凌道:“怎么用?”
“蹲下。”
這命令的口吻,織影很不喜歡,但她不得不照做。但她覺得蹲這個姿勢不大舒服,直接坐在了云磚上。
小金烏眉梢一挑,勾起唇湊近了她。
織影下意識地后退,眨眼間脖子上一涼,她猛然瞪大了雙眼,雙手驚惶地去掰扯鎖著脖子的桎梏。
“你…你要做什么?”這一次,織影是真的怕了,脖子上的禁錮在收攏,讓她感覺胸腔發悶,透不過氣來。
小金烏看著她眼睛里倒映出來的自己笑得惡劣放肆:“你說我要做什么?”
“你騙我!”織影后知后覺,怒喊道。
“臭丫頭,你不是詭計多端么?現在知道害怕了?”
小金烏這會兒雖聚不起靈力,但經東王公的著意訓練,手上功夫還是很厲害的,這會兒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織影可謂是輕而易舉。
織影在他手下艱難地掙扎,語不成句:“我自然…知道害怕,你…你不要亂來,我脖子…脆弱得很,經不起…”
這只臭烏鴉太可怕了,竟然這樣就要取她性命!
“嗯,你這脖子確實脆弱,像根藕節子,不知輕輕掐下,聲音會不會一樣的清脆?”小金烏邊說邊端詳著她的脖子研究起來,似乎下一刻就要掐斷她的脖子,試驗試驗。
織影更加恐慌,忙叫喊:“不清脆…一點兒都,不清脆!你要吃藕節子,自己吃去,要是可以,給我也…帶一根來。”織影一手掰著他的手,翻著白眼。
小金烏抽搐著嘴角,這丫頭在說什么?他是不是聽錯了?這是俎上之魚該說的話么?
他伸直了手臂,拉開與織影的距離,云族冰冷的吐息讓他覺得不舒服。
織影也覺得不舒服,但還是小命要緊,趁他動作,握在手里的短笛立刻湊在唇邊吹響,一串雜亂無章的樂聲破空而出,在另一處殿宇安歇的曲覓忽地睜眼。
小金烏抬手一揮,短笛脫手而出,甩在墻上砸了個粉碎,他快被氣笑了:“你還有多少后招?”
短笛脫手,織影心里絕望了,奮力摳著鎖在脖子上的手:“戲耍你,是我不對,我給你道歉,你要是不滿意,提了要求,我去做。可我死了,云族不會放過你,何苦給自己找麻煩?帝君可許你濫殺無辜?”
織影不斷地跟小金烏說話,以此來拖延時間,只盼曲覓聽見笛聲,早點過來,不然她就再也吃不到藕節子了,她還很年輕啊!
小金烏聽著她的話,覺得有幾分道理,他原也不曾想要她性命,手上松了開來,撇嘴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織影摔在地上,扶著脖子狠狠地咳了一陣,聲音嘶啞,慶幸道:“藕節子保住了…”
“你想吃藕節子?”小金烏鬼使神差地問了句。
聽他這話,好像吃過似的。
織影心里正為吃不到人間美食而沮喪,此刻見有了苗頭,驚喜萬分,連脖子上的傷也不顧了,追問道:“你有?”
“我是沒有…”接到織影拋來的白眼,小金烏勾唇道,“不過帝君有,花神殿送來一筐子新藕,帝君還沒動。”
織影立時眸光閃亮:“真的?”
小金烏不虞:“帝君的愛好九重天盡知,你隨意找個人稍作打聽,就知道是不是真的。”
可曲覓并不是這樣說的,織影搖頭:“天界不是沒有凡食嗎?”
“花神殿的藕又豈是凡藕?那可是萬年雪藕,吃了能漲萬年靈力的!”小金烏眼睛瞠得大大的,說得煞有其事。
織影震驚了:“萬年?”
小金烏瞟了她一眼,傲然道:“那是!”
瞅著小金烏上翹的嘴角,織影狐疑:有這么玄乎?
“哈哈哈哈!小金烏牛皮吹得恁大,可有相當的本事吃下這萬年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