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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面試

  王博逸捧起自己身前的那只杯子,送往唇邊,他看了夏至一眼,笑笑說:“來,嘗嘗這茶,陳年的青柑。”

  “哦…好…”夏至小心地舉著杯子,生怕茶水溢出會引起尷尬,她淺淺抿了一口,說,“是普洱么?很香的陳皮味。”

  “夏小姐對茶葉有研究?”王博逸的口音字正腔圓的,喉音很重,帶點廣播腔,夏至猜測他可能是北方人。

  “沒有沒有,我爸爸有時會喝點茶。”她可不敢不懂裝懂。

  “哦,是這樣。那我們開始吧。”王博逸這口音在南方人聽來有點難辨,夏至一直努力地豎著耳朵,不過他這忽如其來的轉折還是讓她意外了一下。

  王博逸把她那本攤開的簡歷擎在身前,翻著說道:“夏小姐,你簡歷里說,你喜歡寫作?”

  “嗯,是的。”夏至不知不覺地又十指相扣起來。

  “喜歡到什么程度?”

  “呃?”這問題…好像有點不大按牌理出牌,夏至想了一下,說,“就是…我從小比較喜歡寫作…”

  “只是比較喜歡?”王博逸打斷了她。

  她呼出的一口氣被斷開成兩截,她偷偷地緩了一下,繼續說:“是很喜歡…寫得也很多。大學期間,利用課余時間在校內外刊物上都發表過不少文章…”

  “不少是多少?”

  這次夏至整個愣住了,她的簡歷里都有列表,他是要她當場數給他看嗎?

  她掌心稍稍互相磨蹭了一下,感到里面已經汗津津的。王博逸盯著她,透過他臉上厚厚的近視鏡片,夏至看到他那被一圈一圈縮小了的眼睛射出瘆人的光。他在等她回答。

  她把自己的十根手指拉開,拿起大腿上那份簡歷,翻到最后面的發表文章附頁上,遞給王博逸看:“王總,您看,這些都是…”

  “不是不是。”王博逸擺著手推開了她遞過來的簡歷,“你發表過多少文章,你自己沒有數據?多少篇是公開發表在國家級刊物、省級刊物、市級刊物、校級刊物,你知道嗎?”

  夏至把簡歷收回來,重新合上放回在大腿上:“我沒有在國家級刊物發表過,省級發過3篇,市級有15篇,校級因為比較多,所以沒有專門統計過。”

  “所以你大概還是心里有數,可能是因為省市級也不多才記得那么清楚吧。”

  王博逸說這句話時沒有看她,他低著頭看他手上那份她的簡歷的第一頁,臉上的笑紋加深了一點。

  夏至背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這句話…是在指出她條件不怎么好,配不上他們這個職位么…

  “但是,”王博逸的這兩個字音量提高了一些,“這些對你最有利的數據,你應該寫進你簡歷的第一頁。我不明白為什么你們這些應屆生那么喜歡做厚厚一沓簡歷。

  “看著花了很多心思,還弄個封面,編頁碼,搞花邊,是挺好看的,但不直觀,一般公司招聘不會看那么多花里花俏的東西,我們只想知道你是否符合我們的條件。”

  這是給她的問題嗎?她不想讓他看出她的坐立不安,她克制著調整坐姿的沖動,說道:“謝謝王總的指導,可能我簡歷做得確實不太好。不過我想,貴公司這個職務我應該是可以勝任的。”

  “你看,你連表達自己的能力也這樣不自信。‘應該是可以勝任’是什么意思?我們這里不是你們大學的學生社團,不是為了鍛煉你,我們是希望你能給公司創造價值。”

  夏至開始意識到,她再在這里呆下去,可能就要發瘋了。王博逸是什么意思?大老總閑著沒事干拿剛出茅廬的應屆生來捉弄一下嗎?像貓捉老鼠那樣?她干脆不說話了。

  這次王博逸好像也不是非要她回答不可,他自顧自地說著:“我不是很喜歡你的簡歷,但是我還是很認真地看了。能請你過來面試,說明我們公司對你的基本能力還是認可的。

  “年輕人嘛,基本都是這樣,沒見過什么世面,自視甚高。我也年輕過啊。這家公司是我一手創辦的,年輕的時候,去給別人打工,第一次去面試,就被老板批評:‘你看你那腿,抖個不停,江湖大哥嗎?那還來找工作干什么?’從此以后,我腿就沒再抖過。”

  王博逸捏著嗓音,裝著他那記憶中的老板的聲音說著話。

  夏至聽著他的話,身上像爬滿了螞蟻,她竭盡全力忍耐著,她多么想摔門出去,這工作不要就不要了——當然王博逸很可能本來就沒想要招她。

  然而,出于禮貌,她還是說服了自己坐著聽他的叨叨,仿佛來面試的是他,而不是她。

  王博逸又說了一輪陳年往事,最后說出了她期待著的那句話:“行吧,你先回去吧。我還要好好想想。等我們通知吧。”

  她站起來,發覺自己的裙子已經被汗水粘在了身上,也不敢當著王博逸的面整理,她鞠了一躬,說道:“謝謝王總。那我先回去了。”

  出了門后,夏至差點沒癱倒在走廊上。辦公樓里開著中央空調,處處涼絲絲的,可是汗水還是浸了她一頭一身,沿著腦門、脖子、后背一串串地往下滾,把她的衣衫打濕了很大一片。

  淡妝大概早被沖掉了,還好她沒有化眼線的習慣,要不還不成了大花臉。

  此時此刻,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逃!這輩子再也不來這個鬼地方了!

  如果不是已經兩腿發軟,她可能會一路小跑著去坐車,然后直沖進宿舍。

  宿舍里沒有人,她拖著兩腿走進去,一進門就踢掉了高跟鞋,掀掉悶著汗餿味的裙子,胡亂洗了把臉,用濕毛巾擦了一把身子,套上睡衣就爬了上床。

  她其實也睡不著,但就是不想動了,連午飯也不想去吃,整個人像被砂紙磨掉了一層皮。

  十二點多,潘銳打了電話給她,她沒有接,回了他一個短信,說不去吃飯了。他又不放心地打了過來,她只好謊稱自己有點頭疼。

  “怎么了,要去看醫生嗎?…行,那你睡,我去給你打飯,你等下下來拿一下。”

  掛掉電話,蕭以晴剛好回來了,夏至也用同樣的借口糊弄了過去,并讓蕭以晴到樓下去幫她接一下潘銳送過來的飯盒。

  她不想對潘銳和蕭以晴講述她這個早上的遭遇,她感覺就是說一下,都像是要在那種屈辱中重新爬一遍那樣。

  她知道作為應屆生的她有很多缺點,不成熟、沒經驗、欠圓滑,可是,這就活該她受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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