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夜刮起妖風,絕非好兆頭。凌若嘴上不說,心里卻知這是山雨欲來。
正如冀北陽所言,宅院之中除卻殘留靈息,再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看來無論對方故意現身相見,還是銷聲匿跡,都是提前做好打算的。
先前閑聊,得知乳母曾入山門修煉,身具功法算是半個修士。但僅憑乳母一人,絕做不到這般地步,身后必然有幫手耳目。
如此說來,當初將周霜吟托付給她無異于羊入虎口。
“也不知他們將吟兒怎么了,十有八九…”
凌若不敢繼續往下想,憂從中來,心里滿是負罪感。
“主人別往最壞的地方想,吟兒姐姐畢竟是被乳母帶大,或許是被關押在何處,并未遭毒手呢?”
“小雪…”凌若欲言又止。
最毒婦人心,在生死存亡的利益面前,不會有人顧及昔日情誼。何況乳母此人身份未知,如今又卷入除魔大業。恐怕…
到嘴邊的話還是沒有忍心說出口,少女牽強的掛起笑容點頭道,“嗯,未到那步田地,再找找看。”
“冀北兄可否感知到其他氣息?”
話音落,無人應。轉身一看,小陽子不知何時已經離開院落,重新回到房中左室。
見狀,凌若心底不滿。在這黑燈瞎火的地方,若有行動最好知會一聲。何況左室內藏有多處暗眼,稍微放松警惕或許就會發出聲響,找來眼睛的注意。
正欲邁入房間,便聽到小雪的心念,“主人你快看,靈力是在移動的。”
靈力本源是萬物靈氣,遇強則匯,集聚而壯大,因此有所游移不足為奇。但小雪話中卻非此意,凌若打眼望去,黑暗中的暗眼時隱時現,像是夜空閃爍的星子。稍作觀察便會發現暗眼閃爍的位置一直在變化。
“以靈力而成的‘巡邏兵’?這已不單是駕馭靈力的范疇,還需修習奇門陣法。乳母此人,當年到底拜師何人?”
“主人別在那嘀咕啦,暗眼剛好離開,不如趕快進去與刀疤臉匯合!”
剛想說遇事莫慌,一切慢來,便聽到冀北陽豪爽的呼喚——“小丫頭。快過來,貧道發現了點東西!”
完了,徹底完了…
此時此刻,凌若心底萬馬奔騰。沒想到一路步步為營,就這樣被冀北陽給毀了。
唇角不由抽搐,她認為今夜之行到此為止,眼下只管站在原地欣賞敵人得意的笑聲便可。
然,天不遂人愿。胳膊被人一把拉進房間,小雪從旁呼喚道,“主人醒醒,暗眼仍在巡邏,沒有任何異動。”
沒有任何異動?這么大的動靜,都沒被發現嗎?聞聲,少女面色變得晦明難辨,難道它們真的只是“眼”,能看不能聽?
口、鼻、耳、手,唯剩眼。是巧合還是正確揣度?
后脊涼意又起,仿佛有千萬只眼睛在暗處盯著她。
如果之前的猜測成真,那么乳母一家出現又消失的時機絕對與秦非渺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與剛才的恐懼相比,此刻凌若心底浮現出一抹雀躍,可又不敢表現得太過歡脫,生怕接近的真相在被對方察覺后,最終只剩空歡喜。
克制,隱蔽。
按下心思,凌若踱著步子走到冀北陽附近,“發現什么這么開心?”
“開心,不至于。”冀北陽擺擺手,順勢指向放糕點的圓桌底下,“此處氣息與其他不同。”
“唔?”低頭看去,是一處極不起眼的淡藍色靈息。但是這個發現令她感到不可置信,因為這種顏色只屬于沒有修為的普通人。凌若驚詫道,“乳母院中竟還有普通人氣息殘留,那…”
答案呼之欲出,這個普通人只能是——
“嗯,只可惜氣息太過微弱,許是殘留了些時日。”
“那不奇怪。”
丟下這句話,凌若蹲下身子仔細探查靈息,她想不明白吟兒的氣息會在桌底。想到吟兒還是孩童,正是貪玩的年紀,莫不是與小虎子捉迷藏時偶然留下?
可算了吧——
院落更大,能用于遮蔽的角落也不在少數,卻沒有捕捉到任何一絲吟兒的氣息。這只能說明乳母早就將所有氣息抹除,唯獨漏掉此處。
若真如此,這里定是吟兒留給自己的記號。想到這里,凌若的心在隱隱作痛。因為這意味著那孩子早就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遇害。
怪她,發現的太晚。
懊悔、愧疚翻江倒海,克制已久的情緒隨時分崩離析。幽紫色額花閃爍著詭異的光,某股力量像是再也不受壓制,馬上就要奔涌而出。
這時,腰間某處感到炙熱,猶如滾燙烙鐵碰觸肌膚,痛得撕心裂肺,將凌若從理智邊緣拉了回來。
吸氣,呼氣——往復循環。萬物靜籟,漆黑如幕,世間仿佛只有自己孤身一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腦海中浮現出熟悉的畫面,瘦弱的小乞丐蜷縮在墻角,頭發凌亂衣衫單薄,沒有家人沒有伙伴,像是被人遺棄。凌若看不下去,掏出一枚肉包。嗅到香氣的小乞丐抬起頭來,雙手接過,滿懷感激。
她還記得那雙眼睛,燦若星辰。
曾經鮮活的生命,現在只剩下一抹隨時消散的靈息。
該為吟兒報仇的,她知道。可是雙腿像是被灌了鉛,沉重的邁不動一步。
光是一群小嘍嘍就要將自己擊得潰不成軍,又該如何應對后面的勁敵。感到無助的是至今為止發生的一切仿佛都在秦非渺的測算之中,她只是促成如今局面的一枚棋子,甚至不知還有誰是他的爪牙。
可如果只能到這種程度就承受不住、無法戰勝情緒,是無法打敗對手的。
滋啦滋啦——
嘩嘩嘩——
雙耳終于傳進聲響。
“什么不奇怪?小丫頭別發呆,喂喂,再沒動靜,貧道可就把小雪偷走了?”
“滾!”
小雪發出嫌惡的嘶吼,雖是個少年身形,卻像只貓一般弓起背,雙手猶如貓爪抵擋逼近的冀北陽。
原來他們一直都在。
原來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原來還有人在等她。
“傳聞有一種方法,可以借助靈息追蹤某個人的下落,是與不是。”
“哈?”聞言,冀北陽停下和小雪互撓,呆愣在原地,“小丫頭從哪聽來的邪門歪道。”
“只需回答是與不是。”凌若抬眸,目光堅定的看向他。
片晌,冀北陽才點了點頭道,“是,此法名曰覓靈,僅對已逝之人生效。”
“可知現世有誰通曉此法?”
“這你可就問對人了。”隱在黑暗中的冀北陽微微揚起下巴,指了指自己道,“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