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知夫人打算怎樣回憶?”
羅肆至露出鬼魅笑容,用手捏住凌若下巴,儼然一副風流少爺調戲良家婦女的欠樣兒。
“你說怎么想,不用腦袋,用腳?”
不出所料,換來的是對方毫無保留的白眼。凌若將手移開放置在主人的下巴,順勢對他推了一記“黯然無情掌”。
羅肆至吃痛得右眉不禁一皺,“夫人靈力渾厚,還請手下留情。”
“呀,沒收住勁兒,得罪了。”
所言不失禮貌,可面容卻出賣了她內心真正的想法。小雪窩在懷里調侃道,“喵喵喵,除了主人之外,沒見過哪個演戲如此不走心的了。”
“確然,夫人明顯是使出三分力。”
聞言,凌若些許不悅。對待友軍自然不能痛下狠手,但對方畢竟魔族,而非肉眼凡胎,想要讓他難受點,沒使出一半的功法可達不到效果。
然而自己的力量竟然被低估了,這要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要被族中長輩笑話。
說真話沒面子,說假話不適應。思忖片刻,決定真假摻著說。
“既然如此,小女子也不裝了。正所謂打蛇打七寸,傷人傷要害,功法之外還是要用些巧勁兒。”
面對如此真誠的坦白,羅肆至不知該回些什么。留存在腦海記憶里的丫頭和眼前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的丫頭簡直判若兩人。一個寒冷如冰不容任何人接近,一個后知后覺經常犯蠢,總讓人幫忙收拾爛攤子。
可無論哪個,嘴都沒這么毒。
“唉。”羅肆至長吁一聲,學著文人墨客負手而立,展開烏金扇煞有介事的搖了兩下感慨道,“人生若只如初見。”
“初見?若真是那般心悅初見,那干脆退回到她尚在娘胎時不更好?”不顧男子再一次面露呆滯,凌若咂嘴道,“感慨完了?”
“完了…”
“那說正題?”
“夫人請講。”
三言兩語,玩鬧氣氛煙消云散。
靠一眾愛管“閑事”的天降救兵,寧溪洞府的劫難大抵已經安然度過。至于往后會變成何種局面,已然不是他們該憂心的內容。
水草妖嬈招搖,一紅一黑穿梭在清澈水光之中。
“紫陽真人與素清派的廣真子前輩是舊識,廣桑又是廣真子同門師弟,聽聞幾人關系交好,向來形影不離。”
對凌若而言,洞察危險的能力或許稍遜,但對往事秘辛的嗅覺卻十分靈敏。
“有所耳聞。”羅肆至點點頭,示意凌若繼續說下去。
“秦非渺亦在他們同行之中,想當年也曾意氣風發少年郎,偏偏急功近利成了別人口中得而誅之的大魔頭。至于廣桑和廣真子,作為代表江湖正道的首要力量,結局卻令人唏噓。一個背叛師門,一個身死神滅。”
話音剛落,便傳來某人陰陽怪氣的語調,“大魔頭,人人得而誅之,嗯?”
“這個嗎…”凌若本能的退后一步,搶先用手護住下巴擠眼賠笑道,“都是約定俗成的話語,絕無特指。”
“夫人的反應也太過夸張,顯得為夫多么小氣一般。”
難道不小氣嗎?簡直是小氣到家!嘴角剛要垂下,瞥到某人興師問罪的架勢,趕緊否認。
不多時,二人已經離開寧溪洞府上了岸。依舊是來時的林地,幽邃冷清,仿佛是世外之地。
眾人流連在南郊林外,尚未立即進城。暮色低垂天欲晚,即便時值盛夏,晚風也有些涼。
但在凌若心中想的卻是另一回事了。
那晚來的突然,也是像今日一般無陰無晴無月夜,心底始終有一股壓抑的情緒難以消退,而今從水底歸來又是同樣的感覺。
抬起手臂仔細看著指尖被咬破的傷口,心中五味雜陳,不知目前為止的所有相遇到底是孽債還是巧合。
“主人主人,素清派師兄弟的事人家聽緋云和師爺說過!”
小雪的聲音打破沉吟不語的二人。凌若回想片刻點了點頭道,“嗯…事關除魔大業,然距今已隔三百年,知曉個中細節的人所剩無幾。”
“所以嘛,要去問師爺喵,他老人家肯定知道。”
“是,有的事兒的確得跟師父好好說道說道。”
雖說如此,少女仍舊眉頭緊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有些事她早就想親自問上一問,曾經一起快意江湖的好友最后怎會反目成仇。
見凌若的面容愈漸冰冷凝固,羅肆至的心情有種難以言狀的復雜。
“夫人提及紫陽真人的目的,莫不是從他們的關系中發現什么秘密?”
聞言,少女回過神來。
“稱不上秘密,只是從知道皇陵地宮內的魔物是廣真子起,心中便一直有疑問。曾經驅魔人怎會在死后魔化。”
正如貓兒所言,人之一生不過生與死,死后身體化成泥土,靈魂以另一種形式重返人世。
魔化則不然,從某種程度而言,成為魔物說明此人還未死透,甚至還保留著生前的記憶。
如果地宮里魔化的那個是廣真子,那么樓門縣地底埋葬的又是誰?
除非那日看到的只是衣冠冢,倒也可解釋的通。只不過玉郎君的諸多反應讓她覺得這事還有隱情。
還有道兄此人…回想著他們彼此的言語和相處,絕非前輩后輩這般簡單。
前世今生,前世今生啊…凌若嘆了一口氣。
“聽師爺說生而為人總要去地府走上一圈,如果前生未有罪業才能轉世輪回。按照普通人的陽壽來算,廣真子前輩在地府都走上三四個來回了喵!”
聞言,眉頭又是一皺。“師父和你說這些干嘛?”
“這人家哪記得!”
最是尋常言,最能撩人心弦。
樓門,本就是脫離常世之地,因此不論發生何種事端都不會覺得奇怪。或者,根本無人知曉。
久年覆蓋的皚皚白雪之下,埋藏了太多秘密。
在無人所知的地界封印著被世人忌憚不已的窮兇極惡之輩。
境內亦存在多處空間裂隙,在亂葬崗某個不起眼的坑底隱藏著魔域入口。
諸多線索就這樣直白的呈現在眼前,卻無法找到彼此的連接點。而最諷刺的莫過于兜兜轉轉一大圈,發現知道當年真相的人全在身邊。
即便如此,師父并沒親口告知,而要自己親自去調查。簡直是抱著西瓜找西瓜,閑的。
想到這里,凌若氣得踢開腳邊的小石子。未見石子落,但聞噗通一聲響。光線晦暗不已,看不到蕩起的漣漪。
“丫頭,緣何戾氣忽重。”
羅肆至的擔憂,將她從某種混沌焦躁的狀態中拉了出來。“唔,忽然想起小老頭在海寧的生活起居全是由本姑娘包辦,如今卻消失無蹤,無端生氣罷了。”
說著,眼神變得柔和不少。凌若往縣城的方向踱著步子,“不管如何,總算是回來了,水底可真不是一般的冷。”
話音剛落小雪率先發聲抗議,“根本不是冷熱的問題!堂堂一片水域,竟連一家好的吃食店都沒有,不夠格!實在是不夠格!”
看到他義憤填膺的樣子,少女的肚子好巧不巧的發出一聲咕叫。
“啊哈哈…該拜祭五臟廟了。”
“還不行。”
羅肆至上前一步,攔住了正欲迅速回縣城的凌若。“夫人莫不是忘記,海寧縣的居民仍舊陷入沉睡。”
不提還真的忘了,在來之前客棧老板娘和老劉頭專門與她講過當前困境。
“只是陷入沉睡的話,主人有辦法解決的吧!”
聽到小雪信誓旦旦的語氣,心中并無的感覺,反倒是慣性的眉頭一皺。眉心的溝壑宛如橫斷的山體。
“只是沉睡,并非做夢,夢魂族也不可隨意插手。不過…”凌若熟練的拉起長聲,摸著貓兒的小腦殼道,“為了蹭頓飯,沒有方法,便造出一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