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呢?”
故友重逢自然是喜事,可凌若有些心不在焉。左顧右看,住了大半年之久的客棧,四周陳設如舊,只是沒有熟悉的身影,看著空蕩蕩的,很不習慣。
話音剛落便鴉雀無聲,氣氛有些尷尬。
“你們這一個個忽然這般安靜,到底是什么意思?”
凌若有些心慌,她目前最害怕發生的事莫過于將無關人等卷入其中。
想當初剛來海寧縣,記憶全無、形單影只、舉目無親,身上只有幾枚銅錢,還是以粗制的藥丸換來。若非老板娘動了惻隱之心,恐怕她唯有露宿街頭。
要懂得知恩圖報,尤其是肯在最困頓時施援手,宛如人生的一道光。
往事歷歷在目,回想起老板娘的音容笑貌,少女徒增感慨——她還多扣了不少住宿錢!
那日京城的消息來的突然,還沒住夠時日就動身離開,錢還沒來得及退!
如此想來,更不能害老板娘身陷險境,要不房錢要從誰那討回。
心中的擔憂化為尋找老板娘的動力!凌若看向兩位欲言又止的家伙,有條不紊道,“甭管你們知道什么,現在、立刻、馬上都給本姑娘抖出來,否則…”
少女一個箭步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走冀北陽懷中的小雪,又側身閃到羅肆至身旁低聲呢喃著什么。
不多時,向來被黑白兩道視為威脅的玉面閻羅竟然紅了臉,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見狀,冀北陽驚覺有人要“反水”,尤其是手里少了柔軟毛團兒,瞬間炸毛。
“丫頭,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
可又礙于凌若和小雪的關系,不能真的發怒,于是有苦難言道,“不是我們不說,而是…”
正在此時,客棧二樓傳來腳步聲,眾人視線隨即掃去,一位美艷婀娜的夫人款款走來,在她身邊還有一位身材健壯的男人,正是肉食鋪掌柜老劉頭兒。
“吵吵嚷嚷老娘當發生什么事!”
“…欸?”
“怎么,剛才喊著見我,現在人到眼前,莫不是要裝傻了?跟你說我在黑衣服小哥兒面前使的伎倆,在我這可不頂事。”
聲音確是老板娘本人無疑,可是…“什么伎倆不伎倆的,本姑娘不屑!再說,何曾使過?!”
“沒有嗎?”老板娘斜著眼睨視紅裙少女,看她振振有詞的模樣,恐怕是真的沒這般做過。
“姑娘家家的,談個情情愛愛撒個嬌使點心思,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怎么非得一副光明磊落樣子,真是沒勁!”
老板娘咂咂嘴,自顧自的小聲嘟囔,順帶搖頭表示惋惜。
問題是在場眾位,除了老板娘和肉食鋪掌柜,剩下三人一貓哪個不是身負功法的奇人,那點聲響早就被收入耳中。
明明沒有特指針對,耐不住凌若臉皮兒薄,才聽幾句就面紅耳赤。
“喂…年紀小可不等同軟柿子,別總拿我當消遣。”
“年紀小…三百來歲的人了,竟能說得臉不紅心不跳,難不成事先打好腹稿的?”
聽小雪心念吐槽,凌若佯嗔裝沒聽見,把嘴一撅繼續道,“倒是說說昨夜到底發生什么?老板娘和劉掌柜可察覺什么異樣?”
“與其說是昨晚,不如說…”
“嗯?”
“距所謂的昨晚,實際上已經過去一月有余。”
“怎可能!”
幻境內外的時間流動不同,這一點凌若自然知曉,只是沒想到會過得如此之快!
醒后就已經進入“妄”,隨后不過是從假象的海寧城中走到城南,再掉入地下走了許久坑道,然后落入洞底后來到一處詭異的石洞,最后撞見小雪和羅肆至。
若是放在現世,最多一個日夜的功夫,怎會用了一月之久?
“夫人有所不知,妄與常世幻境大有不同,其內并非只有一層空間。”說到這里,羅肆至停頓片刻,看向凌若。
以往接觸的幻境,通過施展術法產生的一片虛無,獨立于現世之外。強行顯現并非不可,但需要依靠施術者的修為。
能仿建整個縣城,而且存在足月…那得是何等修為?
如若羅一的功法當真高深到如此地步,羅肆至能不知曉?
羅肆至似乎看出少女疑問,便進一步解釋道,“妄,取虛妄之意,即眼前所見,盡是虛無。無論是進是出都需要某種契機,而且它的存在比尋常魔族久遠的多,并沒有所謂的施術者。”
“所以,羅一并非幕后黑手?”
果不其然,一聽到此人消息,羅肆至的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于是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見狀凌若更是感到困惑,師侄向來殺伐果斷,很少見他踟躕。
之所以懷疑到羅一頭上,還真不是一時興起。魔族之中能擁有足夠的信任和權力,知曉內情,同時還知道凌若的身份。符合條件的人,都不用篩選,是顯而易見的。
種種跡象表明,一路穿針引線將凌若推到風口浪尖的幕后黑手,就是無間域的影翼隊長羅一。
起初她也難以置信,此人是羅肆至的左膀右臂,從小陪伴長大,擁有無與倫比的忠誠,怎會…
正是因此,不久前在妄與羅肆至重逢后的言談之中,凌若才選擇暗戳戳的試探,沒成想卻得到了對方無聲默認。
自從被司家大哥使用錮靈封印記憶后,始終覺得腦子沒原來好使。可就因為此事推敲的過分順利,讓凌若恍惚的以為自己沒有那么蠢!
少女抬頭瞄了一眼,師侄已經竭力克制,但是仍舊能從臉上捕捉出幾分困惑和迷茫。
既然如此,還是不要在傷口撒鹽。凌若按下心思,決定暫時不繼續追問魔域的事端。
“還是說說妄和時間是怎么一回事吧。”
“嗯…”男子點頭道,“簡而言之,妄就如山川湖泊一樣,是世間的一部分。它的存在不完全依托外界的力量。”
“師侄的意思是…”
“如果說幻境是被人以某種力量強行創造,那么妄則是固有存在,不過是被人‘請’了過來。”
凌若聽得云里霧里,倒不是羅肆至說的晦澀難懂,而是超出原有認識而感到驚詫。
“那么里面不同的場景又是怎么一回事?”
“妄中虛無,不止一處。”
“難怪…”
還是似懂非懂,卻又覺得想明白了什么。
都說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世間不少修士蹲在虛空內增長修為。如此想來,當初在地府駐留好些時日,回到人間也沒過多久,大抵是因為下面的時間更慢。
所以…
“妄中不止一個空間,因此時間才跳的這般快?!”
“夫人聰明。”
客棧大堂還有幾人時不時的轉著眼珠追著聽凌若與羅肆至交談,冀北陽在一旁有些站不住,焦躁的提醒道,“喂喂,你倆別光顧著在那一唱一和,還是先想想下一步該怎么辦吧?”
聽聞此言,少女感到奇怪,“還有什么事兒要辦?”
從險境脫身,又知道了幕后黑手,接下來的事交由師侄解決便是。縱是有事,也是找師父和冥島的爛攤子,倒是不知小陽子在急什么。
這時,靜默許久的老板娘朝著凌若靠近幾步,話還沒說已經帶著幾絲哭腔。再抬眸,已是梨花帶雨。
“女俠,救救海寧縣的老百姓吧。”
說著老劉頭也跟著附和,“是啊,每天都有人陷入沉睡,無論怎么叫都叫不醒,找郎中看也發現不了毛病。眼看著清醒的人越來越少,人們整日惶惶不安啊!”
還真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少女眉頭緊蹙,低聲詢問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大約就是女俠陷入沉睡后的幾日。”
無巧不成書,少女轉身看向羅肆至,沉默如舊并未言語,只是輕拍她的肩膀。
“行吧,總不能因為我一人坑了全海寧的百姓。”
何況還有幾人對她極其關照,斷不能害了他們。
“只是眼下無從查起…”
話音剛落,身后終于傳來師侄沉穩又邪魅的聲音,“線索,有,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