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是一位身著紫色衣裙的少女,兩只綠膚白發小鬼轉身后滿是狐疑的上下打量,并竊竊私語。
“是有人皮的家伙,難道是高等鬼?”
“不知道,或許是哪位殿下的朋友。”
“那…怎么辦,上前打個招呼?”
“不不不,我害羞,還是你去吧。”
“抽鞭子的時候也沒見你害羞。”
兩只綠鬼自以為很小聲的你一言我一語,卻不知所有內容都被凌若聽了個遍。
可是它倆容貌近乎完全相同,說話也不張口,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凌若絲毫不怯場,既然已經作出一副救鬼于水火的架勢,氣場上絕不能輸。
少女腰板挺得筆直,微微昂首,輕撫白貓睥睨前方。額花適時放出紫色光芒配起她清冷的容顏,儼然像冷艷鬼王。
“主人不該多管閑事的喵,本想吐槽您的,可是…”小雪一邊舒服的發出咕嚕嚕的叫聲,一邊口無遮攔的抱怨。
“可是本喵嗅到附近也有那股氣息。”
聞言,少女勾起嘴唇,指尖來回撥弄著它的腦殼,“嗅?何時變成小狗鼻子了?”
然而這一下輕笑在綠皮鬼眼中就變了一副模樣。
“你…看到沒,她周身散發著類似妖王的邪氣…”
“嗯…惹不起!惹不起!”
與此同時凌若和小雪也在心念互通有無,“貓兒,妖王是…凡世精怪會出現在陰間嗎?”
“只是聽說過,可是沒見過活的喵”
為何說她身上有類似的氣息,她只不過是平平無奇的長生人而已。雖疑團頗多,不過見那兩只小鬼還在喋喋不休,便示意貓兒禁聲,“噓,先聽聽它們怎么說。”
“欸,你說會不會是這條鬼祖上庇蔭未盡,專程來保護它的?”
“嘖嘖嘖,那也不至于面子這么大能請動大鬼吧!尋常不都是以錢財打點嗎?”
它們既不動手也不松手,就站在原地嘰里咕嚕個沒完,這讓能動手就不動嘴的好戰派感到無所適從。
虧此番言辭讓她挖掘出某種逸聞的痕跡,否則要讓她像根柱子一般站在原地,恐怕會變成無聊鬼。
“幸祖上庇蔭?哦,沒準咱們救了個有背景的鬼。”
不經意間,少女發出一聲低笑。可是就在她想再聽些什么的時候,那倆小鬼忽然停止討論,定在原地,變得十分警覺。
“主人,你剛才笑的太大聲啦…”
聞言少女有些尷尬,她以為還在與小雪心念,沒成想竟然失控出聲,打草驚蛇。
也罷,既然敵不動,她動。
凌若抬起蓮步款款向前,清冷的面容之上帶著幾分不容侵犯的高傲和凌厲,方圓幾里之內猶如被布滿冰霜。
那兩只小鬼很是麻利,見情況不妙“嗖”的一下溜個沒影兒,
古有英雄救美,現有美女救鬼。目的終歸是達到了,那倆跑便跑了吧。
少女沒有停下步子,而是走到灰心鬼面前,將它背負的重物一把扯下來丟在地上,冷淡道“你走吧,離開這里。”
那個鬼像是置身渡外的旁觀者,過了許久才緩緩轉過身,未發一言。
它的身體輕飄飄的,是一個完整的人形,臉上佩戴一張面具,上面畫著莫名的紋理。凌若覺得在哪里見過,可是卻記不起來。
說完,少女轉身離去。“解救”一只新鬼只是舉手之勞,但是眼下還有正事要做。便交代小雪道,“走吧,先去尋你說的另一股氣息,順路尋找增加鬼力而進入食府的辦法。”
貓兒心領神會抬起雪白小爪指向。
不多時一人一貓現身在一片與繁茂不沾一絲關系的大荒甸子,周圍盡是黏潮陰暗的灘涂。
放眼望去,黏膩潮濕的水仍是血黃色,只是地面不在是冒著綠色螢光的土地。
看來是又走到忘川河岸附近,與另一岸不同的是,這一半血腥氣輕了許多,岸上更為廣袤無垠,而且沒有游蕩的鬼魂。
凌若在心中感慨,難以將矗立殿宇和無數矮樓部署的地界與眼下的荒蕪聯系在一起。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發現身后始終有東西跟著。雖然沒有小雪的鼻子靈,凌若對氣息的感知也很敏銳。她早就察覺身后那個便是不久前被“救”下的灰心鬼。
“跟我了我一路,是要做何?”
習慣獨來獨往,多個小尾巴著實不自在,尤其還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尾巴。
那灰心鬼也是有趣,被問了也不答話,就傻呆呆的站在不遠不近的位置,見凌若往前走便向前幾步,看她回頭了,就立刻站定,任由半透明的身體來回飄動。
想起貓兒說這只鬼身上也有自己的氣息,對此她不能理解。便詢問貓兒鬼的身上沾染自己的氣息,究竟是何意?
與此同時,凌若玩心不減,左右挪移著步伐,看灰心鬼的反應速度快慢。
“人在死后一切皆空,可是如果魂體上還沾染著一個人的氣息,說明生前有過某些羈絆喵。而且,羈絆越深,氣味越濃。”
此話好懂,貓貓狗狗為宣示占有權,會想盡辦法留下氣息,警告其它來者此物有主。只是沒想到死后魂體也是如此,想來覺得好笑。
好笑之余又覺奇異。
來奈何橋另一端還沒有幾瞬,就已經嗅到兩處她的氣息,這說明魂體在生前與她有過接觸。
對此,凌若感慨:從來沒以為自己竟是行走世間的活閻羅…
但是究竟會是誰,能在短短幾載的常世生活中,完成與她相見,又如此短暫的一生呢?
少女捏起下巴細細打量眼前這只灰心鬼,從外觀無法斷定此人是誰。完整的人形,倒是映證祖上庇蔭一事,至少死后陽世親人沒少塞過路錢。
感到不解的無非是這張面具,像是某種封印。
“誒,等等!”凌若似乎想起了什么,跟貓兒心念道,“它是不是就是剛才在奈何橋前撞到的新死之魂?”
小雪貓叫了幾聲,算是認可她的猜想。
從去心死林再到跨越奈何橋,前后似乎沒有過去多久。光是那浩蕩的大長龍,想要排到橋頭領上一碗迷魂湯且要不短的功夫。
何況走過奈何橋以后需要被帶到殿前審判,眼前這只灰心鬼就算靠加塞能提前幾步跨到對岸,也不可能已定賞罰。
未定刑罰便沒有確定的去處,又怎么半路被剛才那兩只綠皮鬼纏上?
老鬼欺負新鬼?
想起剛才它倆的對話,有點好奇灰心鬼究竟被何等作奸犯科的祖輩連累,竟然早早就被惦記。
“主人,您還有空想這些吶?”
聽到貓兒懶洋洋又盡是不滿的小語氣,凌若也不由自省。來鬼界的真正目的尚未達成,可這一路已經有意無意的插手太多。
不過兩個小鬼的聊天內容的確有些在意,想起世間有太多不公。好人命短,惡人壽長。
祖上庇蔭這四個字實在太過模棱,若是一個人生前手沾鮮血、作惡無數,卻因為祖輩積善行德留存給后世,輪到了他這一代,那豈非撿了個便宜?
這讓那些枉死在他手下的冤魂如何沉寂,如何安息?
還有太多好心人,生的那一世活的太艱辛,受盡欺凌。而他們之所以承受這些,卻是前世或者祖輩造的孽。
不管是哪種情況,都有太多不公。
如此想來,再次覺得冥島人不入輪回是恩賜,不是懲罰…
當然眼前這個灰心鬼就是卻是個反例,前幾代享受過祖輩庇蔭后,到他這一代毫無存留,如今只好被小鬼蹂躪欺凌。
真是個小可憐。
越這般想,越覺好奇那個提前耗盡庇蔭的祖輩早前做了什么事。
于是問道,“你可知自己是誰?”
剛問出聲便覺多此一舉。過了奈何橋的鬼,哪個不是喝足一碗迷魂湯?迷魂湯下肚,前塵往事煙消云散。
聽說進十殿接受審判的新魂是帶著空白的記憶進去,判斷宣讀生死簿記錄的每一筆,如有不愿接受刑罰欲要狡辯的新鬼,殿前閻王會在他們面前開啟緣生鏡。
此鏡是陰間留在陽世的“眼睛”,一舉一動全都逃不過它的記錄。緣生鏡前不容狡辯。
而眼前這只鬼顯然沒有受過審判,是一個喝過迷魂湯后對自己生前所作所為一無所知的“空白”。
看來剛才是插手管了一件對探查之事沒有直接效用的閑事。
然而就在凌若打算放棄從他口中套出消息的時候,它竟然反常的抬起胳膊指了指自己的臉。
面具。
“你,想要我幫你拿開它?”
聞聲灰心鬼木訥的點了點頭。
環視四周,不遠前方的冥府大街上游蕩著形狀各異、衣著風格千奇百怪的鬼,但是很少有戴面具的。
果然是封印。
確認心中猜想后,凌若并沒覺得開心,反而又開始有點猶豫。
不管是鬼界還是魔域都和常世規矩完全不同。
既然臉上有封印,不會沒有原因。
是破,還是不破?少女遲遲未抬雙手,而是轉身離開。
“主人終于不去多管閑事啦喵。”
“嗯,因為忽然想起在常世看過的一個故事,思忖過后還是不打算冒險。”
聽到這小雪來了興趣,“主人說說嘛,反正第二股氣息距離此地甚遠,要走出殿宇之外。”
“傳聞,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位游俠為了救心愛之人,進入妖魔橫行的塔。此塔共有十八層,上九層、下九層。而那位女子被關押在塔底。”
“游俠心愛之人為何會被關在滿是妖孽的塔中?”
聽到小雪的問題,凌若也有所不解,“話本說她是被一位德高望重的修道者帶走并關押。”
那個話本曾是凌若在常世最喜歡看的故事之一,印象深刻,記憶歷久彌新。其實書中有一段對女子身份的解釋,可惜當時她那是身在樓門,一直沒有機會買來這一冊。
據她猜測,游俠愛人的身份介于人和妖之間,從中才會發生諸多誤會,而有后面的悲劇。
“主人,那你說不要多管閑事的又是哪一件?”
聞聲,凌若捶了一下左掌,“貓兒不提,險些忘記主題。”
少女一邊朝著十殿外圍走去,一邊跟小雪講那段故事。
英勇游俠不畏艱險,一路從上九層殺到下三層,距離他的愛人越來越近。可是在通往下一層的入口處,擺著一個奇怪的壇子。
“肯定不是普通的壇子喵!”
小雪聽得起勁兒,凌若敲著它的腦殼,“是,那壇子是活的,會說話!”說的時候猛然加大聲音,著實把貓兒嚇得渾身炸毛。
“壇子怎么可能是活的!它…它是壇子精嗎?!”
“關押各路妖魔的地方,即便是也不足為奇。不過,你先不要插話,馬上就進入正題了,容我慢慢講。”
原來那個壇子不是精怪,而是在里面封印了一個大魔頭。一張咒印在壇口處,赫然醒目。
里面的魔物察覺外面有不同的氣息經過,便大作聲響,希冀得到施救。
“過路人,救救我,只要放我出來,我便圓你一個愿望。”
游俠本來選擇無視,徑直走向下一層的大門。
這時,壇子又發出聲響,“過路人,只要你將我放出來,便幫你打開通往下層的界門。你一個普通人類,是打不開的。”
這句話正中心頭,游俠百般嘗試,無論使多大的勁都掰不開。
思來想去,心愛之人近在咫尺,決不能停在此處。最終,以天師道法破除壇子上的封印。
“噼啪——”一聲,壇子徹底碎裂。從里面冒出一個巨大又威武的人形。身有丈高,紅披、金甲。赤發黃膚,血色雙瞳,額頂有深藍色魔紋。
魔物跳出壇子后,十分開心,決定答應游俠的承諾,在滿足他一個愿望之前,要先報恩。
聽到這里,小雪抬起小腦瓜滿是疑惑,詢問道,“圓對方一個夢想不就算報恩了嗎?”
凌若輕咳一聲,“好看的故事需要足夠的張力和沖突,懂不懂!不懂就聽著!”
其實少女也覺得此處有些矛盾,興許是太久以前看的有些遺忘,卻不巧被貓兒聽出端倪,多少有些放不下架子。于是隨口謅了一句打算蒙混過關。
身為“肚中蛔蟲”的小雪決定睜只眼閉只眼不再追究,便問,“那之后呢?”
原來壇子中封印的是某位魔族頭領,按照他們的規矩,報恩便是將對方吃掉,成為自己力量的一部分,算是另一種延續。
“喵?!這種報恩,小雪可不要!”
“所以,貓兒知道為何剛才我不敢揭下灰心鬼臉上的面具咯?”
聞聲,貓兒拼命點頭,“知道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身后似乎傳來“噼啪”的碎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