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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東風無力百花殘

  “額…玉郎君,還有少貞師兄,那個…咳,你們辛苦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話不知該咋說,結結巴巴。

  看到兩位猶如木樁一般,靜靜地站在凌若床榻不遠處,誰也不肯言語,當真不知該作何反應。

  而且這種探望的方式未免太過奇特…她這個需要被呵護的“病人”反倒要思考如何調節眼下怪異的氛圍。

  聞言,玉郎君仍舊老樣子,微微頷首,輕道一句,“小友好生休養。”

  旁邊那位月白闊袍男子則是一言不發,聽完玉郎君的話,跟著點了點頭。似乎在告知凌若,“我想說的與玉郎君一樣”…

  說不上來是哪里,總覺得有些別扭,但是畫面看起來卻十分養眼。尤其是少貞師兄的反應,給人有一種“夫唱婦隨”的感覺。

  明明只有幾日功夫,少女把二人相處全都看進眼中。咳,冷不丁的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想入非非。

  此外凌若還發現少貞師兄與玉郎君同時出現時,會比平時更加寡言少語,但是會散發著可稱之為靦腆羞赧的氣質。

  明明面對的都是前輩,可她卻忍不住流露出慈祥的笑。

  如今恰是病人,不如借著身份去“撒個嬌”,往事逸聞的氣息撲面而來,凌若早已迫不及待。

  “少貞師兄,你我二人相識已久,有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誰料對方不按常理出牌,只回應兩個字,“不久。”

  迎面一盆冷水澆下,除卻沉默還是沉默。

  片晌過后,凌若看向窗外,胡口亂謅一句,“嘶,冬日將近,似乎變得有些寒涼。”

  然而冥島遠離塵世,哪里有四季,又怎會有寒暖?

  至于道兄所言,除卻抵抗之意,說的也不假。

  常世幾載對普通人而言或許已經是一段不短的時光,可是對于修仙者,包括冥島的長生人而言,不過剎那。

  聞言,少女有些不悅,竟是準備與他辯論。

  “道兄,你這么說可就不對了。蕓蕓眾生,能相遇已是緣分,而這份羈絆始終未斷牽扯至今,縱使從時光來看不算久遠,可若是追本溯源,卻也補是萬千過客可比擬的。”

  開口一句“道兄”,險些讓玉郎君笑出聲。

  聽完凌若一番言辭竟輕輕拍起手,“倒是很少見小友如此牙尖嘴利的時候,不過所言在理,吾亦認同。”

  牙尖嘴利嗎?先前似乎也有人這般形容過她。

  是了,初入江湖時一腔熱血,頭腦也簡單,想都不想便揭下王府何氏之榜,而后曾經幫忙探查她的“家務事”時遭逢側室,被這般形容過。

  真是不算美好的回憶,尤其是想起那女人竟然買兇殺人,花重金懸賞江湖人士追殺她。

  也罷,已是往事絕不能深究,否則只剩生氣。

  “玉郎君,您此番說辭著實不像在夸我呢。”

  少女冰冷的語氣中摻著幾許嗔怒,適逢有傷在身本就有些虛弱,聽起來反倒有幾許撒嬌的意味。

  “呵。”

  又是一笑帶過…每次遇到不愿回答的問題時就會如此。也罷,凌若將目光重新轉向少貞師兄,正主方才可還沒給答復呢。

  或許玉郎君“身份尊貴”,隨便說些什么,少貞師兄都是“唯唯諾諾”。

  就比如現在,在玉郎君開口過后,少貞師兄微微側身看向病床上的少女道,“凌若師妹請說。”

  疏遠猶是,可是被對待的感覺當真與剛才有云泥之別。

  嘖!少女咂嘴。

  被差別對待的感覺真的令人不爽,可是借機掰開對方緘默之口的快樂遠大于此。

  “也沒什么,就是好奇少貞師兄緣何總是頭戴帷帽?”

  聞言,少貞身體微微怔住,似是反應了些時候,也沒有要回答的意思。與此同時,玉郎君竟然也下意識的將頭別到另一邊。

  這倆人的反應——

  呵呵呵,少女不由輕笑,好品,實在是太好品了。

  這兩人不用說任何話,凌若便已經能在腦中編排出一幕戲碼。但是更令她在意的是師父似乎也知曉什么內情。

  黃衣小老頭雖一言不發,但是從神情中,凌若可以感覺到他老人家洞悉一切的眼神。

  越看越忍不住嘴角上揚,最終還是笑出了聲。

  向來鎮定的玉郎君有些繃不住,雙手先是抱懷,未幾又垂回原位。或許還是覺得不大自然,便輕輕蹭了鼻翼,刻意以稀松平常的語氣問道,“不知小友所笑為何?”

  “哦?”凌若本想裝傻代過,結果發現對方先她一步在裝傻。心生一計,決定做那個“捅破窗戶紙”的人。

  于是對著玉郎君意味深長的反問道,“小友在笑什么,您會不知曉嗎?”

  話音剛落,又伴起一陣銀鈴。

  凌若倒是沒有把話說盡,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在吊人胃口方面竟如此擅長。

  然而房內鴉雀無聲,確然有些尷尬。

  “解鈴還須系鈴人”,她也知道這句話用在這里些許不合適,不過自己說出去的話,若是沒人理便只能自問自答。

  “我猜,少貞師兄頭戴帷帽的原因想必和玉郎君的煩惱一樣,長的太美也是一種負累,生怕給人瞧去再被惦記上,到時豈非有人不愿。”

  猜測之言罷了,不過隨口一謅,但沒想到話音剛落,少貞師兄的身形又是一頓。

  見狀,凌若比本人還蒙。

  少貞師兄好歹游歷江湖數載,飽經滄桑定是算不得,但是人物風情有何不知?

  可是為何他的反應,如此簡單、直白又…好懂。

  搞得凌若都不好意思逗弄下去。

  于是趕緊看向小老頭,緊急轉移話題,卻迎上他追憶往事的臉。

  莫非,師父見過少貞師兄真容?

  不過此話題不宜繼續,正是尚未解決,胡鬧以后再說。

  “師父,不知契家和陸家…”

  對凌若詢問之事云中子早有所料,一臉悠哉的撫弄長須,以眼角余光輕輕掃了徒弟一眼,卻未作應答。

  嘖,這傲嬌的模樣!

  少女隱約猜到師父這是在暗示剛才自己只顧與其他二位暢聊,而冷落了他的不滿呢。

  心中不滿卻不說,藏著掖著等著別人指出來,這擰巴的性格,凌若著實頭痛,不過想想又覺得有些可愛。

  不過她現在還是個病號,卻肩負哄“老前輩”的重任,忽然感到心累和疲憊。

  所以心中再是抱怨,也不能置之不理。

  見狀,過往曾經用過的一個方法浮現腦海,確保有效,絕對能讓師父立刻開口。

  于是久違的學著所謂“嬌嗔”的語氣,搖著小老頭的胳膊晃來晃去。

  “師父”

  一陣惡寒,不僅是云中子身形微抖,連同在場剩余二人也發出唏噓。

  聲音雖小,卻逃不脫凌若敏銳的感知。

  她就知道,百試不爽!少女暗笑,可是表情略大,皮肉被拉拽的生疼,笑聲沒發出去,反倒是“嘶嘶”痛吟。

  小老頭只丟下四個字。“契木被俘。”

  聞言,少女有股說不上的安心。

  對方聯手陸家湮離族將她殘害至此,又以山遠哥哥之死導致她分心,說是痛恨至極將他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失去意識前看到師父他們幾人的架勢,還真有些擔心此人會被他老人家的劍氣捅成馬蜂窩。

  可是直覺告訴她,此人還不可死,身上尚有消息可以挖掘。

  畢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乃是常世真理。

  凌若點點頭,“那…”

  未及少女開口,小老頭心中了然,直道,“另一位少年趁亂而逃。”

  還真是人如其名,早年“乞討”,如今“逃”之夭夭。

  空氣中充斥著無聲的沉默,蒼涼而又無力,隨之而來的是幾聲嘆息。

  片晌過后,少女才動了動嘴,“契木哥哥如今人在何處?”

  尊稱契木為哥哥已經是下意識的行為,堅持多年,一時之間竟然無法改口。

  小時的她又怎會料到二人竟會成今日之局勢?可是…想到昔日重返夢境激活記憶時,曾看過兒時凌若的模樣,分明比現在更勇敢,更剛毅。

  昨夜也好,再久遠一些事也好,自回來以后發生的一切猶如一場夢。

  雖然她這位未來的夢魂之主做出如此感慨不是很合適。

  凌若無奈的撇撇嘴,頭一次對于發生的一切不知該作何評價,尤其是對于契桃此人,心中五味雜陳。

  眼下尚有更重要的事。

  世間諸事不能一蹴而就,未做綢繆又如何能取得成功?

  冥島一事絕沒那么簡單。

  如果山遠哥哥還活著就好了…

  事情或許還有轉機,至少勝算或許能大一些。而知曉此事的,目前怕只有契木,也不該怎么做才能撬開他的嘴。

  見凌若眉頭又緊緊皺做一團,師父稍稍扭身給紫陽真人一個眼神。

  玉郎君點點頭,嘴中不知叨念何種咒文,“轟隆隆——”

  一陣巨響引得凌若側目。

  臥房這等方寸之地,竟然憑空從地底緩緩拱現出一扇門,將原來位置上的屏風與茶桌拱到另一邊。

  這動靜未免太大,少女不由探查地面,平滑如舊,難以想象在一瞬之前這里發生過什么。

  再看眼前這扇門——

  有門而無扉,外部空落落的,唯剩一個木質門框,兩側則由亂石堆砌,其上生有雜草。乍得看去破敗不堪,似乎已經有些年頭。

  第一反應,破敗不堪與絕美的玉郎君格格不入,更與之前施展的術法不是一個路子。

  見狀,凌若大惑不解。

  在她房中架起一扇門是要做何用?便朝著玉郎君投出疑問的眼神,“這是?”

  正當此時,“嘭——”又是一聲巨響。

  少女抬眸看去,一個活生生的人竟然被從門的另一側丟到她的床前。

  是契木。

  然而少女還在驚詫之中,還沒有留意里面。凌若啞口無言,用手指著門,心想這是傳…傳送門?

  至于契木那廝,渾身貼滿黃符,又被纏滿捆仙索,里三圈外三圈,玉郎君還真是完全不吝嗇仙家法器的使用。

  最矚目的是外面那層壁障,正是凌若平日時常施展的水藍氣帳。沒想到除卻防御和隔絕,還有禁錮之用。

  問題是他契木何許人也,犯得著被如此對待嗎?凌若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她覺得契木縱使死也值了,畢竟被人如此“重視”。

  少女批起夢魂族的紗衣,下床走向前去。

  看壁障中的那位面目猙獰,定是過的不算好受。

  與其說是玉郎君丟的突然,不如說是刻意如此。契木現在是頭腳倒立,雙手被縛。在仙器術法限制下,佝僂成一團。

  光是看著都替他感到難受。

  壁障近球,本是極難立穩,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凌若心生一計。

  大局當前,身為夢魂繼任者該有的格局必須具備。雖然見到此人怒火燃燒,卻也知曉何可為之,何有所不為。

  契木還有用,必須得留著。但可沒說不能“虐待”。少女笑嘻嘻的靠近壁障,蹲下身子托著下巴看著契木。

  那人怒目圓睜,恨不得掙脫一切將她殺掉。

  凌若學著契木昨夜的模樣將手伸近壁障,捏起他的下巴,意有所指道,“哎呀,今時不同往日,沒想到舊景再現你我處境卻是倒了過來?”

  聽到自己的語氣,與當時眼前這位如出一轍,凌若發自內心的感慨她不去當壞人真的是浪費了。

  當然,她也明白成王敗寇的道理,若非師父他們及時趕到,現在便是自己任人宰割。

  可惜契木除了兇狠怒視也做不得其他,捏下巴的那只手稍有使勁,壁障又開始貼著地面滾圈,里面那位被晃的頭暈腦脹,卻無法停止。

  “主人,不得不說有時候真的是惡趣味。”

  聽到小雪的吐槽,凌若不可置否,“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這是真理”

  等玩的有些膩了,才回到床邊。

  從剛才起,心中始終有事。而且師父本不愿她剛醒來就操心冥島之事,卻還是主動請玉郎君將契木放出來。

  不知,此舉何意?

  正當此時,沉寂許久的小老頭出聲為少女解惑。“整個冥島茲事體大,不該由你一人承擔。為師本想待你靜養幾日,再做而后之事的商討。現在看來,徒兒是不想安分的。”

  聞言,少女臉頰有些發燙,倒不是害羞,而是因為自己的那點小心思竟然全被師父猜到。

  古人有云“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古人又云“知子莫若父”。

  古人誠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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