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拿到素清派木匣后,便自修靈符咒文,倒也學得得心應手,姑且算得上符劍雙修。可在真懂行道人跟前,她還是沒有自信的,何況靈力被封,符咒發揮不出真正威力。
只是眼前一眾道人并未攻來,而是對著空中撒撒符揮揮劍。“難道是方術士?”
放在現在,方士、術士與道士早已無所區別,但在千百年前則是各司其職。方士善丹藥,術士善占卜與陣法,而道士修身求道追求羽化登仙。
眼前這些死尸道人的打扮倒像是驅邪凈化的方術士,或許他們該慶幸。
“看來陣法之中并非都是兇猛殘暴之徒。”凌若松了口氣,拽著羅肆至的黑色衣袖慢慢外退。
這丫頭會陣法?驚訝之余覺得幸運,“你可知陣法八門?”
聞聲,少女點頭,“略知一二。”隨即補充道,“所謂八門具體是指開、休、生、傷、杜、景、驚、死。對應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卦。”
“所以。”男子邪痞邪痞的盯著她,“我們身在東北位,乃是生門,三吉之一或有生機。”
“難怪!”少女恍然大悟,“與你相遇之前所見死尸之位乃是西南向,死門,三兇之一!”看來她那身招怪事體質當真不是蓋的,只是此番并非招怪而是險些喪命。
當初被死尸追趕時,碰巧撞到石燈才得以保命,如此說來破陣關鍵在于石燈。
方向是有了,可是下一步要怎么做?
“如果沒猜錯,石燈上的雕文或許記載破解之法。”
“莫要鬧了,始祖皇帝既然不愿外人知曉他的墓穴所在,也怎會將破解之法刻在石燈之上。”凌若一旁調侃,卻又忍不住余光瞥向石燈。
羅肆至并未理會,而是繼續說道,“若沒猜錯,這個狀似尋常的石燈實則帝王陵寢守靈燈,八門各具一盞自成守護之陣,乃是得道高人傾注靈力而成,可鎮孤魂、驅野鬼。”
“你是說這八盞守靈燈既可增強陣內死尸,亦可驅邪鎮靜不至它們在內部狂亂?”
黑衣男子滿意的點點頭,“大約如此。”
再是忠良,死后被困于此,長久不得安寧早晚化為厲鬼。到時即便陵墓未被后世發現,也先被它們破壞個干凈。想必始祖皇帝在建造前已經想到此種狀況,早已做好準備。也因此,給了他們一條生路。
“所以!”凌若突發奇想,“外人惶然入內,能力必定被封。然,我們不是還有守靈燈嘛!”
“你要打守靈燈的主意?”羅肆至輕笑調侃。
“什么叫我打它的主意!”聞聲,紅衣少女很不樂意,“既然得道高人將畢生修為注入燈中,放著遲早也會歸于虛無,不如充分利用。”
凌若從衣袖中抽出一疊黃符。“走,我們去試試看。”
說時遲那時快,紅衣少女立于守靈燈前,雙目緊閉玉指掐訣,“紋生咒起,速降雷霆!”但見一紙黃符浮在半空,待凌若咒文念畢,“轟”得一聲,九道雷閃齊鳴俱下。九天雷霆乃是高階雷屬靈咒,而守靈燈內靈氣純郁,威力又被增強數倍。
雷霆之下方術士悉數化為煙灰隨風消散。
“嚯!”凌若見狀不由為自己鼓起了掌,“沒想到這么厲害。”
羅肆至先前本就不知曉凌若已修得五行靈符,如今身臨其境不免有幾分吃驚幾分贊嘆。
只是——
剛才那波方術士消散未幾,便又生出數十個出來。
“殺不盡的嗎?這就不好辦了…”
按她的原本的打算,是想借著守靈燈內存儲的靈力驅使靈符攻擊死尸。可符咒消耗巨大,凌若又不是神仙,長久戰斗必定筋疲力竭,何況眼下之況已是落了下風,照這樣打下去,怕是天荒地老也消除不盡。
“三吉二中自不用管,難在克兇。”羅肆至一旁提醒。
“嘻,這個我知道”
到底小丫頭心性,上回紫陽仙府內被小陽子嫌棄不通陣法后,便勤加修習,雖未及精通,至少不會一問三不知。兇門,她知道。
所謂兇,是指八門之中的三兇門,分別為杜門、死門、驚門。其中死門最兇,主殺戮,便是剛才凌若遇及盔甲死尸之位,另兩門亦是暗藏殺機。
“死門,西南位,坤土,旺于秋。”凌若抬頭一看,天高云淡風起葉落,正是暮秋。
五行之中,木能克土,也難怪先前驚雷符對死尸無效。現在既知陣位五行,又可借助前人靈力,或可與其一戰。
“走,我們去死門。”
聞言,羅肆至面色凝重,他是要想方克兇,并非直接赴“死”。看著紅衣少女的模樣也不像在開玩笑,“夫人這般剛烈,為夫怕承受不起。”
凌若壓根沒打算理他,自顧自的向西南位走去。
怕嗎?這是自然。剛才小命差點都在這里。可是要停下來嗎?當然不能。眼看死尸的神秘面紗被逐漸揭開,凌若一邊害怕得緊,一邊內心狂喜。
怕什么艱難險阻,進一寸有進一寸的歡喜。
不多時二人已到死門,這回凌若學了乖,直接站在守靈燈旁,借助內里無窮威能,口中念念有詞。
“主人,眼下又沒死尸,你在做什么?”
靈源附近,小雪能力得到恢復,終于不用癱在懷中軟綿綿一團。
羅肆至伸手對著雪白小腦瓜一彈,做了噤聲手勢,仿佛對凌若接下來要做的事了然于胸。
但見凌若腳下生出數道巨型樹根深扎入土,平整地面轟然隆起,裂作幾條猶如盤虬直沖中部。
“木土雙合,以木克土,借土尋尸,夫人手段了得。”
上次與師父在骯雅洞外嘗試靜音符與驚雷符的組合后,收效甚微。此后便一直潛心鉆研,沒想到羅肆至一眼看穿她的想法,不知此人到底還知道些什么。
不過被夸贊的感覺真是好,只是這聲“夫人”生生把她叫得滿臉通紅。便佯裝淡定的回了一句,“不與你玩鬧。”
盤虬在地下游了一圈,終于將死尸逼了出來。
“呵,你這是強行要它們戰斗,小心死尸失控化鬼來向你索命。”羅肆至故意在一旁嚇唬凌若。奈何少女真吃這套,只是她怕的倒不是神鬼,而是擔憂死尸再被加強便控制不住。
“別在一旁說風涼話,還不來幫忙。”
聞聲,羅肆至無奈攤手,邪里邪氣的回道,“夫人說的什么話,要能幫上忙,為夫早就上了。”
所言確然不假,若不提醒凌若險些忘記羅肆至身負魔氣,而八門守靈燈內含濃郁靈力,乃是驅魔震煞之用,他的確只能作壁上觀。
一人,站在身側。一貓,窩在懷中。二位就這么靜靜的看著紅衣少女獨自表演。
木根在土下潛行,所攜靈氣激活陣內死尸,身披鎧甲的戰士忽然出現,與敵方纏斗起來。
數道枝條從地底刺出,瞬間化為柔軟枝藤,如巨蟒捕食,死死扭纏盔甲死尸,令它們被困原地不得動彈。待藤蔓覆蓋全身,須根突立,猛然刺入已無血肉的軀體中,并用力汲取。陣內死尸如同獵物正被捕食者細細享用,等吸食殆盡,藤蔓周身開始木化,愈變堅硬的同時還在不斷收緊。
不多時,棟榱崩折,鎧甲戰士被碎尸萬段。
站在不遠處看完全程的黑衣男子不禁瞇起雙目打量起紅衣少女。緣何這丫頭的木土合符怎這般陰狠?連他這個被江湖眾人避之不及的魔頭看去都不禁側目。
場面急如星火,根本沒有一絲晃神之機,碎作一地骨頭渣子的死尸軍又重新站了起來。而且數目更多,形體更大。
“越挫越勇?”
面對眼前之境,凌若不禁張大了雙眼。雙手掐訣,舊法重施,雖比上次吃力卻還是將它們重新打散。然,攤散滿地的死尸無限重組、復生,而且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比一次大。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這簡直就是在給自己養敵人。凌若收回靈符退到守靈燈前。
“我覺得不能繼續打了。”看著體形是方才十倍不止的死尸戰士,就凌若這小身板,若沒有守靈燈靈力加護,她絕對連一下攻擊都承不住。
“你不覺得你覺得的有些晚?”黑衣男子輕言微笑,只是臉上并無笑意。
而這句話著實繞口,等少女反應過來才知對方是在調侃。
“我很努力的好不好。”
“的確,可是光努力是不夠的。”羅肆至拍拍少女的頭,難得正經的看著她,“我們必須想辦法破陣,而不是一味殺敵。”
陣法不破,敵人只會永無休止的重生和變強。
道理她都懂,問題是怎么破。教漁先生曾經教導凌若不要安于現狀,不破不立。她的理解就是先集火攻擊一門,使其無法維持八門陣法。
然而,如今看來,此法并不可行。
“那你說,要怎么破?”
“同時擊殺三兇門死尸后,徹底吸收三盞守靈燈內靈力,死尸或可不再復生,而八門大陣自然被破。”
只攻不破則無限復生,若單獨汲干守靈燈內靈源,沒了陣法抑制死尸定然失去控制。如此,陣法雖破,陣中之人卻也是兇多吉少,這種魚死網破的方法斷然不可行。
然而三兇門之間必定有所聯系,如果可以同時控殺三門死尸,并在陣法發動之前徹底斬斷靈源,它們便無法復生,亦不用擔心失控狂亂。而三盞守靈燈一旦失效,大陣必破。教漁先生此法可行!
“好!”凌若果斷應下。
只是,現在面臨兩個問題。
一,杜門與驚門是何種死尸,藏于門內何位。
二,三門同破,需要三人。勉強將小雪算作一個也未嘗不可,畢竟與凌若心意相通,以心念便可完成破陣。只是這第三人…凌若看著羅肆至,他身負魔氣,若強行汲取守靈燈內靈源,定會反噬其身。
第一個問題還好解決,仿著木土合符的原理在兇門陣內探上一圈,定然能發現敵方蹤跡。
倒是這第二個問題,真的讓她犯了難。
“小姑娘家家的別總愁眉苦臉,老得快。”
羅肆至竟還有閑情在一旁打趣,紅衣少女嫌棄的瞥了他一眼,便繼續思索。
“有時候,一個人累了,可以把身上的包袱丟給身旁的人。”原是想讓丫頭放松,卻沒成想聽著這般別扭,根本不像他能說出的話。見凌辱了沒有理會,便繼續暗示她,“比如我,畢竟你夫君還是很厲害的。”說完,黑衣男子邪邪一笑,“何況我亦有靈力,并非只剩魔氣。”
“我知你厲害,卻不想讓你冒險。”凌若不想與他爭辯,淡淡的說了一句。
稀松平常的一句話,卻正中靶心。羅肆至聽得忍不住揚起唇角,笑得輕柔,與往日的邪魅玩味完全不同。
只是,可惜佳人未見,當事人亦未知。
“好。”羅肆至反常的沒有與她糾纏,而是順從答應,“那你打算怎么辦?”
“我…”
要是能有個替身就好了,凌若此時這般想著。
哎?召喚符!
先前研習符咒要領時,曾在素清派的秘籍上看到過召喚符的畫法,只是當時根本無法理解此符存在的意義。難不成召一個出來聊天?可它沒有嘴。要不用來端茶倒水?長得跟個紙片兒人一般受不住幾下就會消失,要它何用?
如今她卻突然領悟召喚符存在的意義,創造此等符文的人簡直不能再偉大。
帶著欽佩仰慕之情,凌若抽出空白符紙,剛要畫咒,卻想起沒有朱砂和筆…這時候得去哪找這些玩意。
急忙查詢乾坤囊,里面連醬肉包都備了幾屜,唯獨沒有此時所需。
哎…她就知道,一切不會如此順利。
不過——
“嘶”,一聲痛吟,少女咬破手指。
“你要?!”見狀,羅肆至無法鎮定自若。
“我這是謹遵先生教導,并且活學活用!”紅衣少女面色難得俏皮,卻是在這種危急關頭。說著便將以手為筆,以鮮血為朱砂畫起彎彎繞繞的詭秘圖形。
以血為媒,咒文已與畫符之人產生特殊聯系,威力比朱砂咒文不知大出多少倍,只是風險也大出不知多少倍。
尤其是召喚符。
在危險面前,紅衣少女巧笑嫣然,全然不知等待她的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