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破敗蕭瑟與海寧城隍大有不同,正如小雪所言,空氣中彌漫的味道,奇怪又刺鼻,聞久了嗆得鼻子生痛。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死尸之氣?
未走太遠,眼前出現幾排房屋,前面…難不成有村落?
凌若快走幾步。
可是,剛走上幾步,她又覺得哪里不對。此處與方才那片破敗之森不過一箭之遙,眼前村落安能幸免?
眼下又陷入尷尬之境,著實進退不得。
正當犯難時,凌若靈光一閃——有了!感知之法!
“小雪,你在一旁為我護法。”
說著,紅衣女子盤坐在地。
凝神、靜氣。眾生有靈,萬物皆來!
不過剎那,便已進入幻想之境。
若非身前那把銀色長劍呈出瑩白光點形態,還以為自己仍在現世。
因為,她如今建造的幻想之境已不再是過去的四面白墻,所成之景幾乎與常世一模一樣,若不細細感知,虛實難辨。
嘶——正當她得意修為精進時,眼前的景象不禁令她倒吸一口涼氣。
凡人不比修煉者,其身所附靈力寥寥可數,卻也并非無法感知。可是方圓百里內,能被感知到的僅凌若與小雪二人。
前方數排房屋——毫無生氣。
“小雪?”
此刻,她身處幻境,不確定能否與小雪如常交談,便試探的喚了一聲。
可她卻忘了,小雪既認她為主,二人便是心意相通,不論身處何地,只要凌若一聲呼喚,小雪定然給予回應。
除非——身死神滅。
“主人,我在。”
第一次覺得小雪的聲音令她如此心安,“周圍可有異常?”
“主人,一切如常,沒有異狀。”
那就怪了…
方才讓她感到不安的,并非只因周邊毫無生人之氣,而是——前方不遠處有黑煙盤踞,與那晚糧店屋頂所見的黑色煙霧極為相似,只是更稀薄些。
就在不久前,還與城隍爺討教黑色煙霧究竟是何物。不管是殺戮煞氣,抑或魔氣,定是造成此地破敗的原因。
凌若撤離幻境,眼前的小雪已重新從瑩白光點變回銀色長劍模樣,看來已成功返回現世。
只是——再次望向前方,前方那股黑煙已然消失不見。
這團東西究竟是什么?
看著寂靜無聲的房屋,不禁陷入沉思。越是稀松平常之處,越有可能藏匿危險。眼看并非為實,未見卻非不在。
“附近可還有死尸腐敗之氣?”
“有,在前方,更濃了。”
“走,我們去探一探。”
與其固守原地滿腹狐疑,不若沖到眼前弄清是非。
“可是,前面…”小雪有所遲疑,劍身在微微發抖。
難道它在害怕?
凌若對著銀色長劍伸出左手道,“若怕,便藏回我懷中。”
剛要收起長劍,但聞小雪一聲堅定的拒絕,“不,我要保護主人!”
凌若一怔,隨即淡笑,“好。”
前行不久,便是方才被黑煙盤踞之地。
破裂的花盆、傾倒的晾架。斷瓦殘垣間或可窺地昔日美好景象,只是如今,皆已破碎。
欸?在破碎花盆附近,她發現幾條枯死爬藤,藤身早已枯竭殆盡,僅剩干巴巴的木條,看它們的樣子與剛才在破敗之森的巨樹很是相似。
果然。
凌若又往房屋附近靠攏,門扉大開,其中一扇木門搖搖欲墜,眼看就要脫離門框。
門前,腳印錯亂,先前似乎發生過打斗。
但是…
凌若屈身蹲在地上仔細觀察地面腳印。前尖后闊,而常人的腳型上下略等,中間細瘦,整體輪廓圓滑,決非眼前的形狀。
而且,類似的腳印不止一雙。
什么人的腳會長成這種形狀,還是說,非人之物?
這里的事情,并不簡單。
凌若循著腳印,圍著周圍房屋又走上幾圈,家家戶戶的門扉皆未幸免,像是吊著最后一口氣,半死不活的附在門框上。
能被搞成這副德行,定然被人暴力捶打。
門前亦是一番凌亂,除去引人懷疑的腳印,幾處地面之上存有血污。
血污有新有舊,凌若用手摸向地面,捻了捻手指,還有些潮濕,莫非方才不久剛發生過搏斗?!
究竟所為何事,要鬧得這般慘烈?
即便再轉上幾圈,怕是也找不到什么線索。凌若起身,就近推開一扇半吊著的木門,“吱—嘎”,大門發出最后的哀鳴,隨后“哐嘡”一聲落地,震起地面浮土,空氣中瞬間彌漫濃烈的土腥氣,凌若趕忙用手揮散鼻前灰塵。
屋內空無一人,家具被推得東倒西歪,瓷器瓦罐皆被摔個七零八碎。
被…打劫了?
除了掠搶造成的臟亂,并無異常。
又是巡了一圈,堂屋邊上有處灶臺,定是平日生火做飯之處。
走到跟前掃了一眼,糧缸上沒有蓋子,往里瞧去,里面空空如也。
等等,打斗、掠搶,腦中再次閃過這些場景,怎么與周丫頭的描述這般相似?
難道這里就是塘溪縣?!
凌若趕忙跑出屋外,回到方才進村之處。足足繞了七八圈,愣是沒發現有何地標,除了堆在地上的這塊破石頭,根本沒…
嗯?石頭?一塊半人高石頭斜倒在地面,灰突突的顏色與周圍泥土路快融為一體,若非它夠大、姿勢夠扭曲,凌若絕對不會想到它就是此地界石。
石面上堆積厚厚塵土,眼下沒有合適物件拂塵。用手帕吧,舍不得。用衣袖吧,嫌臟。真想一把抱過小雪,用它的毛擦凈灰塵。
可這么做,真的不太地道…何況剛才小雪忠勇護主,斷不可傷了它的心。
最終,凌若輕蹙長眉,硬是用手拂凈。
不出所料,刻在石面的三個大字清晰可見——塘溪縣。
果然。
城隍爺也真是的,既然好心幫忙便提前說清嘛,非要搞得她們又是驚慌又是措手不及。
這就是所謂的“大禮”?凌若哭笑不得。抱怨之余,不禁心生警惕。
聽周霜吟與難民話中之意,還有不少“人”留在塘溪縣。
如今,村里村外猶如死地,那些失智村民何在?
查探許久也不見進展,怕是需要與師父相商才好。可是,眼下天色尚早,若就此收手,心有不甘。
塘溪縣既為米糧之鄉,現下只是查到民居罷了,農田還未清查。
有了方向,便不會太迷茫。
塘溪四處平坦,耕作之地亦是良田。尋到另一處村口一路向南,走上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見兩條細流延伸開來。
往前又是走了一會,細流匯聚成河,一路南走。未幾,數畝良田浮于眼前。
早已聽聞南部河溪縱橫交錯,水網密布,農田灌溉很是便利。百聞不如一見,此地當真肥沃富饒。
走了這么許久,也是有些口渴。
凌若走到溪邊用手舀起一捧水,剛要放到嘴邊,小雪立刻化形成人打掉她的手,慌忙道“主人!不能喝!”
也是渴累得有些發暈,竟忘記周霜吟的乳母曾說此地地脈異樣,靈力亂流。
糧荒和村民失智之根源便是此地之水。
心中“咯噔”一下,若是剛才小雪沒有及時制止,如今她會不會與那些失智村民一樣?
剛要轉身離開,突然從水面中看到不遠處似有什么東西移動而來,人?
又是“咯噔”一下,心念小雪“可否感知死尸之氣?”
“可…”小雪支支吾吾,凌若剛要斥責它有話快說,它馬上補充道,“就在…主人身后。”
看來剛才眼沒花,水面倒映的人影極有可能是失智村民,而那些村民早已非人,死尸之氣便是由他們散發而出。
“哼,來倒好,就怕他不來呢。”
唯有未知才會讓人心生恐懼,若一切都在眼前,便沒什么可怕。
凌若起身拍了拍榴紅色衣裙,抖落裙角塵土,靜立原地等著他們到來。
迎面走來的身影甚是奇怪,駝著背,弓著腰,手臂無力地垂在兩側,機械的邁著雙腿機械的向前行走,腦袋時不時猛地向一邊狂轉,仿佛只是串在脖子上的肉球。這副模樣,猶如…
猶如行尸走肉。
身上一陣惡寒,眼見“村民”逐步靠近,刺鼻的惡臭也愈加濃烈。
凌若輕皺眉頭,用手捏住鼻子。
“就算不做人了,也要注意衛生嘛。”
對著一個無意識的非人還作何要求?
本想吐槽主人,但是鑒于這股氣味著實臭得讓人發暈,它決定閉嘴。
正當一人一劍在心中對著“村民”品頭論足之時,眼前那位走姿怪異的非人之物突然加快速度,一路向她們疾奔而去。
“呷?!”
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便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劍!劍!化劍!”凌若拉著小雪的手甩來甩去,焦急的喊著。
“來了!本劍在此!”
“嗖”的一聲,小雪由人形化身為銀色長劍。
檢驗修煉效果的時刻到了!
一面是對陣殺敵的緊張,一面是臨場作戰的激動。
是風,吹起如瀑烏發。
靜若處子,動若脫兔。但見少女輕挪身形,腳踏凌波。紅裙舞起,衣袂翩躚。
前一刻身在原地持劍蓄力,不過眨眼功夫便閃現在“村民”身后。
裙起——長劍對準胸口在背后的位置奮力一刺,但見眼前死尸“噗通”一聲直直倒地——裙落。
其身法之快,劍法之準,讓人不覺贊嘆。
這場戰斗速戰速決,堪稱完美。凌若輕呼一口氣,不禁為自己的劍法得意起來。“不過才一只罷了,縱是所有失智村民傾巢而出,我亦殺個干凈!”
心中十分惋惜師父沒有在場,竟然錯過徒弟的優美劍法高光之姿。
正當紅衣少女沾沾自喜時,地上的那具死尸渾身抽搐幾下,用手臂撐起身體竟是重新站立起來。
凌若驚得連退數步。
怎么可能?!方才那一劍刺得甚快,縱使無法發揮出十成十的力道,也使出個六分,尋常人若中此招,怕是大羅神仙都施救不得。
哪想他竟還能動彈?
凌若斂神屏氣,揮劍抵向前方,防御姿態防止死尸隨時轉身撲向她來。
誰知,這具死尸呆立在原地并無動靜。正當她滿腹狐疑時,死尸脖頸上的那顆腦袋突得一轉,眼前的這枚后腦殼,霎時間轉成一張人臉,五官模糊還依稀可見,然而臉上血肉卻早已枯竭得如同樹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