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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雪中送炭何氏現

  眼看就要尾聲,光是站一上午也有些疲憊。

  “如此,海寧縣的未來更要仰仗眾位俠士了。”師爺此言話里有話,殊榮即義務,既然受了褒封,此后就算是半個縣衙的人,需得聽從他們調遣,為海寧縣做出更多貢獻。

  說起貢獻,想起海寧縣今日流民集聚一事,一味轟趕絕非良策,反而會刺激難民暴動,不利于城內穩定。

  縣令大人在,全海寧縣大數百姓在,此時正是敘說此事的大好時機。

  凌若將心中想法悉數告知,不料縣令皺起他那八字眉,翹著蘭花指捏著唇角的小胡子問道,“師爺,不知你怎么看?”

  “焉有利外人損自己之理?”

  此言一出,公堂之外眾人皆是點頭稱道,“就是,他們一群人霸占南北兩個閘口,搞得咱都不敢靠近,這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了,還敢自稱受害者?”

  “可不,我說那個凌女俠,你能位居榜首還不是我們老百姓決定的,可不要忘記自己是干什么的!”

  看著站在公堂之外的一眾百姓,凌若倍感詫異。剛才還交口稱譽,對她贊賞有加。頃刻間便是翻臉。

  “哼,我就說這所謂榜首根本名不副實。”

  原本自稱支持者的幾個年輕少年,此刻也沉默了。

  此事關乎塘溪難民存活,決不能輕言放棄。眼下,海寧縣民無非認為流民四竄,擔心他們為了生存不擇手段罷了。有掠搶之事在先,凌若確然不敢擔保。

  可是此事并非無解,難民也是人,只要確保吃住,定然可以如過去一般正常生活的。

  公堂之外仍是議論紛紛,凌若深知在短期內說服他們并不可能。

  眼下,若想為難民爭取短暫的休整時間,曉之以情是絕不可能,只能動之以理。

  凌若上前一步,拱手屈身對著縣令一拜,難得的話多起來,“吃食問題已然解決,如今尚缺一處供他們安歇之地。小女子懇請大人能批出一塊空地予他們暫住。”

  縣令眼珠子滴溜一轉,瞇眼笑道,“身為此地縣令,斷案判案乃是我的職責,行善之舉你怕是找錯人咯。”

  “此事既是善舉,亦是關乎海寧縣的穩定。各位不妨思考,若是流民擁有固定居所,他們還會再四處流竄嗎?”

  確是此理,但這番說辭卻沒在點上。老百姓如今怨聲載道乃是當地突然冒出大量陌生面孔,讓他們感到不安。就好比皇城,若是偶有幾個外境旅人云游,尚且歡迎。若是成群結隊出現在城中,并圍堵交通運輸要道,即便是手無寸鐵的平常人,也會帶來躁動。

  縣令捏著翹起的小胡子仍在猶豫,公堂之外的老百姓不像剛才那般不滿,卻也沒有買賬的打算。

  正在雙方僵持拉鋸時,忽聞一聲溫婉大氣的女音。

  “縣令大人,別來無恙啊。”

  這副嗓音凌若太過熟悉,正是王府何氏的聲音。

  被指名之人前一秒還在擺弄翹起的胡子邊兒呆坐思忖,后一秒卻是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哎呀哎呀我當是誰,竟是王夫人。”說罷,起身去迎。

  自古錢權不分家,看這陣勢不難猜到兩家私交甚篤。

  先前師爺倒是提及本次評選受到王府大力支持,卻沒以為何氏竟會親臨現場。

  凌若的目光隨著縣令行走的方向一路看了過去,何氏對著她笑。“往年這時候評選早已結束,今年是有何新鮮事,怎么大家都在?”

  若說王夫人不知曉當下何事,單獨跑來找縣令閑聊,打死她都不信。

  “啊…”縣令滿臉尷尬,三言兩語將剛才的矛盾敘說清楚。

  “嗐,我當是什么事兒。”

  聽何氏這副無所謂的口氣,激怒公堂外幾位婦女,“嘁,富貴人家就是了不起,人家才不擔心咱們小老百姓的死活!”

  另一位也不甘落后,言語之中盡是冷嘲熱諷。“呵,就是。何況王大夫人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把年紀了每天還忙著談情說愛呢,怎會知曉近日發生何事呢。”

  有事說事,何必牽扯生活。凌若不喜有人因自己被拖下水,剛要上前反駁。

  何氏卻先開了口,“是唄,先前日日哀怨緣何只有我這般命苦,做個幸福女人這么難嗎?但求一人心,吃糠咽菜也無畏。可上天偏偏塞給我無盡錢財,唉真的窮的只剩錢了。”

  說著,夫人裝模作樣的用手帕輕輕擦拭眼角,長嘆一口道,“好在上天垂憐,在我華猶在時又重新賜予我一次愛的機會,當真待我不薄啊。”

  凌若不禁扶額,先前怎么沒發現夫人是個毒舌?毒起人來“潤物細無聲”,等反應過來時大概已經氣死了。

  眼瞅著堂外兩位婦人臉色越來越難堪,何氏似是還不解氣,又補了一刀。“要不說想活得好,得學會向上天祈禱。有那閑工夫碎嘴,不如先學會做人。還有,戀愛場上春風得意的我,得傳授些經驗——人啊,不能缺愛,否則心眼小的只能裝下自己了。”

  “你!”堂外二人皆是氣得不知如何反駁。

  王夫人以余光輕輕掃了一眼堂外扯皮婦人,便轉身繼續與縣令說道。“王府有今日還得感謝海寧這塊福地,此次流民暴動一事我早有耳聞。既然身為此次評選出資人,當然要配合眾位杰出青年為海寧辦些實事兒了。”

  聞聲,縣令小眼兒冒光,“怎么個幫法?”

  “就如凌姑娘所說,給他們個安歇之地咯。王府那么大,我們兩口子住也是無聊,分出幾間房子給他們住不成問題。”

  “夫人,你…”凌若想說,她沒必要這樣幫自己。可轉念一想,數十口人的吃住厄待解決。若何氏當真肯為他們留置空地,確然能解燃眉之急。

  “并非白住”王夫人停頓片刻,故意賣了個關子,“貨物采買和搬運、府院清潔處處需要幫傭,若是能做得來,便住在府上,還有工錢拿。若是做不來,王府再大也不養閑人。”

  聞聲,公堂之外唏噓一片。

  能在王府這種富貴人家做活,待遇自是差不了的。

  這待遇有多好,凌若最有話說。不過,眼下不是激動的時候,何氏此番幫協已是解決問題的大頭,可難民之中仍有不少老弱婦孺,她們并不符合入住王府的條件。

  “只是…”她篤定所行乃是正義事,奈何接連被師爺、縣令和百姓質疑,陣勢不如早先硬氣。“凌若再次厚顏懇請大人批出一塊空地,供其余體力不濟者安歇。”

  年輕力壯的皆是出去勞作,剩下的人自然也鬧不起來。凌若正想細細解釋,何氏聰慧,洞若觀火,似是了然凌若心中所想,上前兩步。“南北閘口平日少有人去,既然流民已經集聚于此,留給他們暫住也無妨。興建房屋一事交給王府就好,唯有家眷安好,傭人才會全心做活。”

  如此一來,有糧果腹,有房安歇,有工可做,流民便與海寧縣尋常百姓無異,根本沒有再做暴亂的必要。況且,糧店老板出糧,王府出錢出地,全然不需旁人插手,縣令沒有任何理由再反對。

  諸事順遂,心中巨石落地。

  本日情緒最是跌宕起伏當屬臺下百姓,眾人原本個個翹首以待,誰知歡呼不過剎那,便群體共憤。另外九位青年才俊更是徒勞,站在公堂一言不發,宛如木樁。鑒于此次起起落落、悲喜交加的心情,此次盛會被戲稱為“海寧縣史上最詭異評選”。

  折騰半日終于將近尾聲,縣令早早退堂,留下師爺與何氏商討閘口搭建一事。

  剛才一直沒尋到機會感激王夫人,現下時機正好。

  “夫人。”

  聞聲,師爺很有眼力見兒的與何氏告辭道,“在下不打攪夫人了,后續之事到時載再派人去您府上細談。”

  “好,有勞師爺。”說罷,何氏微笑頷首,目光送著師爺離開。

  “凌先生,幾日不見,別來無恙?”眉眼之間盡是笑意,語氣輕快略帶俏皮,與剛才在公堂上判若兩人。

  自從玉竹事件了結,凌若便再沒見過何氏。幾個月未見,總覺得她像是換了一個人。雖然在大事上,仍是當機立斷,不失威嚴果敢,頗具大家風范。可一旦脫離眾人視線,則極盡小女人嬌羞之態,莫非這就是愛情的魅力?

  凌若不好意思道,“先生斷不敢當,莫要再提郎中一事。”

  “那,榜首大人?”

  新稱呼更加羞恥,不禁汗顏,對著何氏求饒道,“夫人,您就莫要打趣小女子了。”

  “好,那就不逗你了。”何氏正色道,“也不是我說你,委托一事終結,緣何不來府上找我?”

  就知道躲不過追問,在她看來,只要事了便可,去與不去無非是個形勢罷了。可是聽到下一句話,凌若一定會后悔當初的選擇。

  “早早備好給你的酬勞,你卻不來取。”

  酬勞?!

  凌若滿眼放光,王府何種人家,給的酬勞能少?!

  先前只是每日申時搭搭脈,聊聊天,順便幫夫人查探玉竹動向,就能取得三倍工錢。此事終了,不僅完成委托,還重新撮合何氏與王老爺重歸就好,如此…

  只是隨便想想,就覺得有一座巨大金山向她飛來。

  咳咳咳,她也不是愛財之人,只是既然是酬勞,哪有不要之理。

  然而…何氏再次補刀。“既然凌姑娘不來取,放在府上也是占地方,就把這筆錢拿來搭建房屋了。”

  用來搭建房屋了…搭建房屋…房屋…了。

  這筆錢的用途無現在凌若腦中回蕩,仿佛提醒她與成為富豪失之交臂。正當郁郁寡歡之時,突然反應過來,搭建房屋莫不是指為流民建房一事?

  凌若突然來了精神,滿懷感激的看著何氏,感動的想立刻跪下認她做干媽。

  然而在何氏眼中,面前這位紅衣女子與平時并未有何不同,仍是面無表情,冷著一張臉。反倒是被她這么直晃晃的盯著,心里覺得有點害怕。

  “咳”,何氏輕咳一聲準備開一個話題打破靜寂,“不知凌姑娘有何打算?”

  對哎,才只是安置好流民罷了,等著她的還有查探塘溪縣事件的真相。

  此事并非秘密,何況海寧縣已有大量塘溪村民進駐,那邊發生的事早晚都會傳開的。先前周霜吟的乳母預判海寧縣不會發生一樣的事,可不知為何,凌若心中隱隱不安。塘溪與此地相隔不算遙遠,若說完全不會影響,也不大可能。倒不如早點告訴夫人,萬一真的受此波及,也好做打算。

  先前,何氏以為外鄉流民突然涌入海寧縣只是尋常逃難,卻不知糧荒背后竟這般復雜。年少雖與王老爺歷經風雨,馳騁商界多年終有一席之地,人前縱是萬般風光,終歸還是普通人,在天災人禍面前,也無法置若罔聞。

  “事態嚴重,塘溪縣的事凌姑娘盡管放手去做,海寧這邊全交給我。”

  既有何氏作為后盾,凌若自當安心,二人頗有默契相互頷首。

無線電子書    何以酒歌兩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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