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 目的不是讓他們記住我

　　車子在山上一個院子外停下。

　　白色的院墻，銀色的鐵門，墻內隱隱透出兩個籃球框和一排灰色的屋頂。

　　唐熠熄火拉手剎，松開安全帶，側過身看著蔣凡晞。

　　這一路沖擊太大，她哭紅了雙眼，鼻涕在鼻腔里滾動，此時用擦過眼淚的紙巾狠狠擤了兩下鼻子，通紅的眼睛再度看向窗外。

　　唐熠抽兩張紙巾幫她擦了下眼淚，而后拍拍她的背，柔聲說：“到了，先下車吧。”

　　他下車，先是拉開后排車門，把蔣凡晞的雙肩包拿下來，然后才拉開副駕車門讓蔣凡晞出來。

　　羅俊走到緊鎖的院門前敲了敲，朝里頭喊：“沙瑪校長？沙瑪校長？”

　　沒回應，他加重力道又敲了幾下鐵門：“沙瑪校長？”

　　“沙瑪校長？沙瑪校長？”林子聰也上前喊道，“唐先生來了，麻煩您出來開一下門。”

　　蔣凡晞下車，抬頭看向院子里一座L型的三層樓建筑，隨后看向銀色院門旁豎著招牌，上頭寫著“振華076希望小學”。

　　她吸了吸鼻子，問唐熠：“076是第76所小學的意思嗎？”

　　唐熠點頭：“嗯。”

　　“為什么不是你的名字，而是‘振華’呢？”

　　唐熠看著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干凈校舍：“助學的目的不是讓他們記住我，而是希望‘振華’這兩個字永遠烙在他們心里。”

　　蔣凡晞傻笑了下：“我好像問了個蠢問題。”

　　唐熠垂眸看她。

　　她說：“就像你當初也不愿意讓我們知道你的名字和下落。”

　　唐熠笑了下：“沒什么必要。”

　　蔣凡晞想問他當年為什么不跟他們這些受他資助去海外留學的學生見面，卻愿意千里迢迢、翻山越嶺來這里看這些孩子，話還沒說出口，院門開了。

　　一位穿著棕色舊棉襖、黒瘦、臉上滿是褶子的老人從里頭走出來。

　　唐熠迎上去，伸出右手和老人握上：“沙瑪校長，在上課嗎？”

　　老人揉了揉眼睛，忽然紅了眼眶，激動道：“唐先生啊，你是唐先生啊。”

　　唐熠左手覆著老人與自己握著的手，笑道：“我是唐熠，沙瑪校長你這幾年還好？”

　　男人白皙干凈、骨節分明的手握著老人枯槁、黑黃細瘦的手，形成強烈的視覺沖擊，這是屬于兩個世界的兩雙手，可他們此刻卻緊握在一起。

　　“好好，我很好！”眼淚從沙瑪校長眼角滑落，“你也好啊？”

　　唐熠始終保持微笑，溫聲道：“我很好，今年娶上老婆了。”說著，回頭看向蔣凡晞。

　　蔣凡晞趕緊迎過去，握住沙瑪校長另一只手：“沙瑪校長您好，我是唐熠的妻子蔣凡晞。”

　　老人掌心干燥，異常粗糙。

　　“你好你好。”沙瑪校長看著她，一臉欣慰。

　　一行人進入學校，站在院子里。

　　唐熠向蔣凡晞介紹：“右側這一排是一至六年級的班級；左側是食堂宿舍，樓下食堂，二三樓宿舍。”

　　此時正好早上第三節課下課，鈴聲一敲，孩子們笑著從班級里跑出來，看到站在操場上的唐熠等人，愣了幾秒，很快又嬉笑著跑回教室，躲在門后偷看他們。

　　一雙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掩在被山風吹得黝黃的臉上，卻是那么靈動。

　　深山里的孩子沒什么機會見到生人，害羞又膽怯。

　　很快，從二樓三樓又涌下一波年紀稍大一些的孩子，有幾位認出唐熠，興奮地喊著“唐叔叔”，笑著跑到操場，圍在唐熠和蔣凡晞身邊。

　　“唐叔叔，你好久沒來啦！”男孩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嘰嘰喳喳說著，“你有三年四個月23天沒來啦！”

　　唐熠笑，俯下身把男孩抱起來：“記得這么清楚？”

　　男孩害羞地往他臉頰邊躲了躲：“因為我每天都在數。”

　　女孩子圍著蔣凡晞，嘰嘰喳喳地問：“姐姐你好漂亮！姐姐你也是來看我們的嗎？”

　　唐熠單手抱著男孩，另一手揉了揉女孩們的頭發：“她是叔叔的老婆，你們不能喊姐姐，要喊阿姨哦。”

　　“阿姨好！”

　　“阿姨你好漂亮！”

　　“阿姨我好喜歡你…”

　　孩子們像小麻雀一樣，圍著蔣凡晞說著笑著。笑容看上去是那么天真淳樸、充滿希望，他們好像忘了自己身處這樣一個艱難的環境。蔣凡晞情緒被感染，隱隱明白了唐熠那句“他們的下一代只會更好”。

　　中午在食堂用餐，簡單的一葷兩素，白米飯和蛋花湯自取，雖然分量不多、也不好吃，但蔣凡晞稍稍算了一下，對十來歲的小孩來說，這一餐的營養是足夠的。

　　餐后還能取一份水果，今天是一個蘋果和一個橘子，有時候是其他水果。

　　蔣凡晞問：“這些食材都是從別的地方載上來的嗎？”

　　羅俊：“是的，咱們有合作的供應商，每天早上九點之前會負責將當天所需物資運送到各個學校。”

　　“挺好的。”蔣凡晞又問，“那廚師呢？”

　　“廚房三個人是當地山民，除了準備一天三餐，也幫忙照顧學生、打掃校舍。”

　　蔣凡晞點點頭，沒再多問。

　　羅俊他們一看就是對助學運作很有經驗的人，她感覺自己也沒什么可操心的了。

　　吃過午飯，學生原本是要去宿舍午休的，但因為唐熠今天來了，沙瑪校長便允許孩子們今天中午不用午休。

　　大家坐在食堂里聊天。

　　羅俊他們去奔馳車上把周恒準備好的小零食拿來分發，每一個孩子都獲得從北京帶來、從未見過的小零食，臉上洋溢著滿足幸福的笑。

　　低年級的學生彼此分享著零食，高年級的學生小心翼翼將零食收起來，像小大人那樣與唐熠等人聊天。

　　他們入學晚，年齡偏大，有的已經十五六歲，身體和思想都進入發育階段，性格也沉穩許多，不像低年級的小孩子嘰嘰喳喳說個沒完，他們拘謹，卻又渴望獲得語言的能量。

　　蔣凡晞看出來了，輕聲問坐在自己對面一位低著頭的女生：“今年幾年級了？”

　　女孩抬起怯生生的臉龐：“六年級了。”

　　她語速很慢，普通話有刻意矯正的字正腔圓。

　　蔣凡晞點點頭：“想上初中嗎？”

　　女孩猶豫幾秒，又低下頭：“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