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飯,蔣凡晞借口帶孫玫到附近逛逛,倆人一起出門了,把唐熠和唐世明留在家里。
為了讓那對別扭的父子有充足的時間溝通,蔣凡晞和孫玫逛到傍晚才回來,進家門時,唐熠和唐世明都坐在客廳,雖然都沉默不語,但臉色倒是正常,不像吵過架。
蔣凡晞稍稍安了心,把唐世明夫婦送回酒店后,很快回了家。
她沒再去問唐熠下午與唐世明談了些什么,打算就讓這個事情順其自然,但唐熠晚上10點多用她的手機打了一通電話回北京,一個人在客廳里聊了一個多小時才回房。
拿到手機的時候,蔣凡晞第一時間翻通話記錄,發現唐熠這通電話是打給舅舅韓其崇的。想必是問了一些當年的事情,用以判斷唐世明所言是否屬實。
蔣凡晞沒多問,當做不知道這個事情,反倒是熄燈后,唐熠自己說起來了——
“我給舅舅打了電話,他承認我爸當年去過北京幾次,要看我,但都被我媽和他給攔住了…聽說我媽還威脅我爸,如果他再去騷擾我們的生活,就要帶我離開北京,去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們的地方。”
蔣凡晞沒說話,翻身抱住了他。
黑暗中,男人身體一如既往溫熱,音色如常。
“我媽第二次手術的時候,他也去過醫院,但是舅舅沒讓他見,認為他的出現會刺激我媽虛弱的身體,把他給轟走了。”
對上了。
和孫玫所說的對上了。
蔣凡晞覺得自己是時候說些什么了,盡管唐熠可能不高興她去摻和這些舊事,但能讓這對父子和好,能讓唐世明多活幾年,她也算盡了做妻子、做兒媳婦的責任。
“聽玫姨說,你爸肝上的血管瘤,之前一直控制得不錯,沒怎么長,但是你媽生病那兩年突然瘋長,最后差點刺破血管…”
黑暗中,蔣凡晞看不見唐熠的臉色,只能用手來回輕撫他的臉,打算一感知到他表情不對,就不再往下說。
“聽說是因為從北京回來,愁得整宿整宿睡不著,他那個病不能勞累、不能熬夜,也不能優思…所以,我覺得當年你媽病了,他應該很著急也很難受。”
“也許吧。”唐熠嘆氣,轉身抱住她,將臉埋在她頸窩里。
他不再說話,整個房間安安靜靜的,呼吸聲此起彼伏,纏繞交錯。
忽然間,蔣凡晞感覺頸窩一陣濕意,輕拍唐熠后背的手一頓,緩緩上移,輕輕插入他的發間。
他不讓她知道自己在流淚,所以才這般無聲。
蔣凡晞不忍心打擾他,唯有將手放在距離他眼淚最近的地方。
事情都說到這邊了,也不差最后那兩件事了。
“其實你爸把你撫養權要回去,不是要跟你姥爺舅舅作對,也不是要報復,而是——”
蔣凡晞咽了咽嗓子,重新開口:“他怕你到叛逆期,老人家管不住你,你要學壞,所以才把你要回去。就是和玫姨結婚也是帶著條件的,條件就是玫姨要好好照顧你,保護你不受唐焌欺負。所以玫姨才會和你同一年時間過門,因為在那之前的十幾年時間,你爸一直在等你媽原諒…”
奈何你媽去意已決,再加上隔著一個太平洋,那個年代沒有智能手機,想靠網絡維持感情也很難,這就在歲月的流逝中淡了、斷了感情。
蔣凡晞說不出的難過,但最后那幾句話,她沒敢再往下說,因為唐熠的眼淚已經沾濕了她一側肩膀。
她抱著唐熠,在心里對他說:
如果你能在健全的家庭里成長,今天的你可能會是一個陽光開朗的美國年輕人,有著不錯的工作,與同樣背景、三觀契合的美國女孩組成家庭,不會回國發展,也不會遇到我,更不會被軟禁在此。
但命運就是這樣神奇,有遺憾,卻也會給你補償和驚喜,也賦予你的人生另一重意義。
很難說清楚命運的拐角是好還是壞,我們能做的,便是活在當下,努力幸福著。
都會幸福的。
翌日,唐世明夫婦要回芝加哥了,蔣凡晞事先就知道他們是中午的航班,但故意沒聲張,想看唐熠什么反應。
果不其然,早上一起床,唐熠就問了:“今天中午,他們還來吃飯?”
蔣凡晞說:“不了,他們今天要回去了。”
唐熠沒吭聲了,轉身回臥室。
蔣凡晞把早餐做好,端到餐桌,然后走到浴室門口,倚在門邊看唐熠刷牙。
鏡子里,男人深邃的雙眼稍有浮腫。
昨晚流了那么多眼淚,不腫才怪。
蔣凡晞裝作不知道,說:“今兒天氣好像不錯,我想去商場看家具,你有什么要買的嗎?我一起買回來。”
唐熠低頭,吐泡沫、漱口,扯洗臉巾的時候,淡淡道:“家具改天再看吧,他們今天要回去,你開車送一下,辛苦你了。”
蔣凡晞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抿唇笑了下:“哦,可以啊,那我吃完早餐就先去酒店看看他們有沒有什么需要。午飯你自己解決吧。”
“好。”唐熠轉身,吻了她額頭一下,“注意安全。”
蔣凡晞把唐世明夫婦送進安檢才出機場,又順道去生超買了點菜,回到家,已經是傍晚了。
脫下大衣,她趕緊進廚房整理一大袋食材,然后開始做晚飯。
這一忙就是一天,但她卻覺得心情無比暢快,要比無所事事待在家里快樂太多。
初到這里,她和唐熠兩年未見,身心都極度渴望著對方,除了吃飯上廁所,剩下的時間幾乎都在床上度過。昏天暗地的一段時間過去,倆人漸漸回歸正常生活和作息,每天除了忙三餐的事情,便是坐在客廳看書、說話。
雖說這樣的日子也很幸福,但時間長了,心里難免會滋生虛度光陰的罪惡感。
蔣凡晞現在極度想找點事情做。
“家里還是得有人,”她盛一碗湯放到唐熠手邊,“搬進新家,咱們真的得趕快要孩子了。有了孩子以后,就能忙起來。”
唐熠喝著湯,一時沒說話,在思考著什么。過了半晌,說:“要不這樣,我把我在Horton的部分工作交給你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