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還沒等散盡,趙暉就衙役們圍堵了上來。
被圍著的人 傷的傷,殘的殘,剩下一老兩小站著,實在是沒什么威懾力。
趙暉沒說話,只是朝后面坐了個手勢。
穿著衙役服侍的人有序地散開,沒過一會兒,原先藏匿起來的人都被人拎著領子提溜了回來,扔到他們的包圍圈兒里。
“老太婆,你要是想死可以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安生生把自己葬了,何必來趟這渾水呢?說不定晚節不保還會死于非命呢!”
趙暉看著婆婆惡語相向,然后盯著談墨和談溪兩人:“倆普通人也來湊熱鬧?呵呵,我看這小娘子生的倒是不錯,別的干不了,伺候一下我的屬下們倒是綽綽有余,就是不知道身體好不好,扛不扛得住他們的。”
眾人因為他的葷腔哈哈大笑。
談溪的拳頭緊握,嘴唇緊抿。
談墨悄悄伸手把他的拳頭打開,小聲道,“沒用的廢物才會這么多話,你以后當了大將軍可不能這樣。”
談溪看著她清凌凌的目光和唇角的笑意,臉色慢慢緩和。
她的聲音雖然小,可是在這里的除了他們姐弟都是有修為的,目力和耳力比尋常人好很多,因此這話一字不漏地落進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婆婆背著手悶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眼角還泛出淚花,談墨聳肩,攙了她老人家一把,“這么大歲數了,也不怕笑厥過去?你在城門口裝出來的冷漠呢?”
婆婆一窒,怒視她。
談墨無所謂,看她不再笑了,就朝著她伸手,“拿來吧?”
“什么?”
談墨真想給這婆婆一個白眼,“你總不會沒想過退路吧。”
“真沒有。”
談墨,“…”
談溪臉也黑了。
這些不是村里的那些莽漢,他用點兒巧勁兒,花點心思總能把人弄死。
他這次還能護住姐姐么?
婆婆倒是不慌不忙,背著手檢查了一遍所有被抓回來的弟子,確認沒有受太嚴重的傷,這才轉了回來,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啐道,“就你們這慫蛋樣兒,還想去合虛?我看你們也就配在家里扛著鋤頭種個田。”
一群人面紅耳赤。
他們好多人也是家族的經營,是十里八村提起來就夸的少年,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奚落。
“我們這不是沒注意,著了賊人的道兒么?”
“就是,我們要是沒被下藥,失了靈力,能把他們都錘爆!”
“砸爛他們的狗頭!”
“小人行徑,得勝不勝!”
少年們心中不服氣,七嘴八舌的為自己辯駁,更有甚者破罐破摔,直接對趙暉的人吼道,“算什么英雄好看,有本事我們公平比斗。”
伏羊咬著折扇站出來,道,“戰場,從不問對錯,只問結果!諸位都已經是階下囚了還有這等勇氣,倒是令人欽佩!”
他說話陰陽怪氣,試了靈力的道友心里那點恨意被他點的一竄三丈!
“去你大爺的只問結果!修道修心,就你們這腌臜養兒,這輩子也就只能窩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茍延殘喘。”
他這話徹底激怒了趙暉,他做了個手勢,所有衙役的佩刀齊齊拔出。
談墨談溪,這就是練氣最無奈的地方啊!
不能飛,沒幾個法術,真正打起來還得靠武器和人纏斗。
那婆婆一點兒著急的意思都沒有,談墨盯她半晌,嘿嘿笑了兩聲,把談溪也拽過來跟著婆婆坐下。
一時間,他們三人往那一坐,竟有些一夫當關的意思。
婆婆搓了搓手指,對身后東倒西歪的人說,“別想著有人來救你們,三年了,難道你們還沒學會如何靠自己?都給我打坐修煉,自己重開身上的束縛,去跟他們打!打不死他們我今日就打死你們!”
談墨忽然皮子一緊。
婆婆不是在嚇唬他們,她是真這么想。
他們的輕慢終于讓趙暉冷了臉,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兩聲,“都給我上,先抓這個老不死的,其余人要活口!”
衙役們聞風而動。
老婆婆不動如山,看著拼命往她腿兩邊擠的姐弟,更是嘴角抽搐。
這是干什么,準備做她身上的掛件?
“你們也一樣!”
談墨,“…”
談溪,“…”
他們姐弟是好人,不想打架。
但是顯然不可能。
然后場面就陷入了極度的混亂。
也不是知道是不是在牢里被關的久了,身后的那群慫蛋硬是被寄出了幾分血性,沒有靈力就拳腳上,有個人設置直接用嘴咬住了一個衙役的半邊臉,疼的吱哇亂叫。
這哪里是修士打架,分明就是村頭的流氓和乞丐互相搶地盤。
當然,其中也有修為高的,比如之前站的離趙暉最近的幾位弟子,已經到了練氣大圓滿。
可是修士的傲骨讓他們不屑去碾壓,只是牢牢地守著趙暉。
婆婆他們也沒動,談溪看著周圍廝殺一片,眼中劃過熱血。
婆婆丟了把長劍出來,“想去就去,猶豫什么!殺那幾個官爺的心氣兒去哪了!”
談溪看向談墨,被婆婆瞪了一眼,“你自己的命,你總看她做什么!”
談墨彎著眼睛笑了下,沖談溪點頭。
不得不說,談溪真的是天生的將士。
他出手狠辣且果斷,不戀戰,刺一劍就走,打不過就跑。
有人給他支應的時候,他可以莽得一往無前,身后的靠山沒了的時候,他又變成了一條滑溜的泥鰍,滿場亂竄。
很快有人發現了這個規律,那些沒有回復修為的弟子自愿在他背后,替他守好后方,讓他能殺的過癮。
趙暉本來信誓旦旦,可看了一會兒之后,就有些動搖了。
伏羊小聲道,“別擔心,這些只是開胃菜!”
說完,他就繞到了不起眼地方。
談墨其實一直盯著他,看著他動,她也悄悄站起了身。
打斗聲吸引了成了百姓,那些看熱鬧不要命的人踩著肩膀往里面偷看,還有人趴在樹上嗚嗚嗷嗷地給底下的人轉播。
“愚昧!”
婆婆不輕不重地說了句。
兩邊的打斗正膠著,趙暉終于是忍不下,對身后的護衛做了個手勢。
在他身后的十二人應聲而動。
有了他們幾近筑基的修為,形勢開始一面倒。
地牢里出來的修士死了好幾位,剩下的人招架的越來越困難。
偏生伏羊還笑瞇瞇的回來,雪上加霜。
“大陣已經開啟,諸位是打算將我們攔死在這兒,還是去救全程的百姓呢?”
談墨心頭一跳,加快了手中的動作。
此時的縣城,有人的地方就開始有了哭嚎的聲音。
“小丫頭?”
婆婆似笑非笑地看著談墨,“這回這城里的百姓可都指望你了!”
談墨:指望我個屁!我是要是沒來呢?
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談墨小心地挪了根伏羊的陣旗,又將其他幾處地方的陣旗或挖出來抱著,或者改了位置。
一切在混亂中都不明顯。
等大門被沖開的時候,談墨冷冷地對著那些看熱鬧的百姓吼道,“看什么看!再看你們家,你們的爹娘老子就都沒了!抄家伙過來跟他們打啊!”
百姓們不明所以。
談墨,“真以為來了個青天大縣令呢?這是皇子皇孫,看中了安武縣的地理位置,想把你們當成活祭給自己擴張隊伍呢!還一個個感恩戴德的,蠢不蠢?這安武縣他圍的像個鐵桶一樣,根本不是為了防賊放妖獸,是為了防止你們跑掉,防止你們通風報信!”
見他們實在愚不可及,她指了下小廟的方向,道,“那里,被你們祭拜的神明一直在吸食你們身上的精氣和壽數,若是還懷疑,不如想象你們這位縣令大人自從來了以后,安武縣死了多少人!”
有些人開始遲疑,談墨再接再厲。
她得把這些人哄進來幫忙,就算沒有靈力,身體不如修士的強大,但是人海戰術,總能掀翻趙暉那幾百人馬!
她一遍躲避旁邊飛來的誤傷,一遍往人群里鉆。
那些過來追殺她的衙役不分青紅皂白就在人群里使用招式,誤傷一片。
懷疑的種子一旦發芽,看什么都覺得不對勁。
一個壯漢的胳膊被衙役一刀砍了下來,直接昏死過去。
旁邊一個女人哭的振聾發聵,“你們這些天殺的啊!還我丈夫!還我丈夫!”
有了女人的攪和,場面更加不堪。
不少人竊竊私語。
“我們家拜過之后,老丈夫的病果然就好了呀,廟里的神仙靈著呢!”
“你去拜過幾次?我們家有時候靈,有時候不靈!”
“啊呀,你們沒發現靈的都是些無關大雅的小事,重要的事情從沒靈驗過么?”
“可不是,上次拿了我家老太太的衣服過去,想替她求個身體安康,,結果…”
自己嚇自己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當百姓自己講小廟妖魔化之后,才發現不合理的地方越來越多。
談墨看到成效,又引來幾個衙役進了人群,然后趁著混亂就溜了很遠。
她不能被困在里面,剛才的那位書生說這整個縣城都是大陣,那她剛才在里面改的那點,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她的去把其他幾個重要的陣旗給毀了。
但是,她沒有靈力,感覺不出來。
這種憋悶讓談墨心生了幾分焦躁,她太弱了!
這樣不行,她必須得讓自己能感受到陣法波動才行!
安武縣少說也有十幾萬百姓,若是都葬在了這里,那他來著還有什么意義?
想到這里,談墨陡然停住了腳步!
她響起浮雕里的一個畫面。
那是談溪成為殺神的時的一個場景,當時的談溪殺了村里的人,然后便是來到了這里?助了趙暉?
那就難怪他這樣的泥腿子出身到最后能一步的登天,當上煊赫的大將軍。
如果是趙暉舉兵謀反,他有了從龍之功,那一切就解釋的通了。
但是現在談溪站在了趙暉的對立面,她已經替那段歷史做出了改變。
那么這些人她也一定能救得下!
奔跑的腳步變得輕快,遠處的廝殺也開始朝著耳朵涌進…
在談墨到達城門前,她聞到了自己熟悉的惡臭。
只是這次她不再嫌棄自己,甚至有幾分難以言喻的感激和激動。
她用這身體入道,以救人之心強行提升修為,她能感覺到靈力流進了她的身體,改變著她的經脈,滋潤著她的丹田。
重要的陣旗被她拔了,這場荒誕的謀逆也終將夭折。
談墨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回眸間,看到遠處原本廝殺的地方靈光漫天,漂亮的法術將那里籠罩,佝僂的婆婆身材開始改變,慢慢蛻變成了談墨有些點熟悉的模樣。
老不正的東西,
易容變身都不能正常點兒?
但是相伯琮似乎看不見她了,失去意識之前,她只看到一個干癟的孩子正倉皇地在大街上喊叫著,似乎正在找什么人…
“姐姐?你醒了啊!”
談墨聽到小和尚熟悉的聲音,一瞬間有些恍惚,然后直接蹦了起來。
這會兒他們已經沒在浮雕跟前了。
小和尚把她安置在了浮屠塔的中央,甚至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哪弄來了一條被子墊在地上。
談墨顧不上搭理他,按著額頭就沖到浮雕跟前。
變了,浮雕的內容變了。
不再是帶著半張面具的鐵血殺神,也沒有遍地尸骨…
浮屠塔的墻面變成純金色,上面光滑如鏡。
談墨再次把手身上去,只摸到了一片平和和安寧。
這是什么意思?
談溪呢?
難道是不存在了么?
是因為她參與,篡改了那段歷史,所以被抹殺了?
談墨一瞬間有些驚恐。
就在她惶惶不安的時候,一道遙遠的聲音響在她耳畔,“姐,姐姐,我記得我們的約定,征戰沙場,護一方平安,保一方安寧!就像我們想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一樣。我會做一個萬人敬仰的大英雄,殺伐果決,心懷仁念,勿枉勿縱,嚴已嚴兵!”
談溪?
他還活著?
談墨愣愣地站在浮雕前半晌,然后捂著臉失笑。
她被這浮屠塔玩了啊!
這些浮雕哪里是觀賞的壁畫,這分明是一個個被困在浮屠塔里終年難消的執念和過往…
一念故事改,一念故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