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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想吃一碗鹵煮

  嘖嘖稱贊聲此起彼伏。

  打從林放出門開始,就沒停下來過。

  城里好歹掃盲工作一直在推進,就算沒什么文化,好歹還講個紀律。

  如今到了鄉下,鄉里鄉親的可管不了那么多。

  圍著看稀奇那都是輕的,有能吃上飽飯的大姑娘小媳婦家,還打算上上手。

  林放三世為人,還是第一次遭遇這種待遇,差點沒驚出一聲冷汗。

  曾經讀過兩次大學,林放好歹也算是個有點文化的。

  他不光知道巍巍華夏有四大美人,還知道有四大美男子。

  其中有個名叫衛玠的,《世說新語》這樣形容他:“風神秀逸,身體羸弱。”

  與之同游,甚至覺得身邊有玉珠映照,光彩照人。

  時人以之為玉人。

  有一次衛玠出游,人們仰慕他的美男名聲,爭相觀望,圍成了一堵堵的人墻,把他給活活看死了。

  林放怎么也沒想到,自己也享受了一把衛玠的待遇。

  他還沒怎樣,秦淮茹先就不干了。

  “干嘛呢!都干嘛呢!”

  秦淮茹硬生生擠過去,把伸過來的手一把全給推開,嚷嚷著道:“還不讓人走了是怎么的?我看看都有誰,回頭家里吃不上飯,爹、娘,你們都看著,以后看見也當沒看見!”

  伸向林放的大小手,眨眼沒了。

  說一千,道一萬,都沒有秦淮茹這一句不借糧的威脅管用。

  春耕還沒結束,村里的食堂眼瞅著就挺不住了。

  村里的漢子干的又是重體力活,這吃不飽飯,干活都沒什么力氣,只能回家自己悄著摸開火。

  眼下雖說勉強還能兜住,可就那么點家底,再兜又能兜多久?早晚還是個斷糧!

  就看夏收減產的情況怎么樣,如果比較嚴重的話,就只能等著上面出政策了。

  這樣的關頭,秦淮茹一句沒提“不借糧”,卻句句都是“不借糧”的威脅,那可真成了大殺器。

  圍攏的人墻光速散開,生怕挨著、碰著林放,讓秦老四一家誤會。

  林放這才推著自行車拖著板車,和秦淮茹一道,離開秦各莊。

  騎車離開村口,林放止不住的回頭望。

  眼下,家家戶戶都還對夏收、秋收存著一些指望,還不是最艱難的時刻。

  等秋收一過,才是真正最難熬的一個關口。

  熬過今年,代食品的供應先就能跟上來,慢慢的就能徹底擺脫供應不足的漩渦。

  后面哪怕再怎么困難,也不會像今年一樣艱難。

  林放就想著,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先繞著四九城的農村走一圈,專門把過去地主老財的地窖給探出來,再把空間里的糧食,弄成陳化個十來年的模樣往里面一塞,再鬧出點動靜。

  估摸著,起碼也能救上一些人命。

  更大的忙,他也幫不到。

  只能做到盡力而為,問心無愧。

  林放帶著秦淮茹回城就沒那么趕了,所以進城之后,天也就黑了下來。

  “秦姐,你有什么想吃的?”

  林放放慢速度,回頭問道:“咱們干脆吃了再回去,省得你回去還得一通忙活。”

  秦淮茹咽了口口水,道:“我想吃二兩豬頭肉,要是能再來一碗鹵煮就更好了!”

  林放聽的有些哭笑不得,這娘們要求還真是不高!

  即便不說同春園,起碼東來順、烤肉季也是可以提一提的。

  就憑秦淮茹這身段,這模樣,哪怕是這樣的困難時期,也是應該讓她吃肉吃到飽的。

  好家伙,二兩豬頭肉,一碗鹵煮就打發了!

  林放忍不住道:“秦姐,您甭跟我客氣,你知道我不缺錢!糧票也是足足的!”

  “你再有錢、再有糧票那也是你的!”

  秦淮茹含羞帶嗔的白了林放一眼,那一抹風情,勾的林放心頭一蕩。

  她道:“我就想吃豬頭肉,吃鹵煮,你就說讓不讓吧!”

  “讓啊!那必須讓!”

  林放笑道:“得嘞,我帶你去吃!”

  提起鹵煮,那還得是小腸陳。

  林放都不用刻意去找,56年公私合營以后,小腸陳直接搬去了南橫東街,在燕新飯館里面,專門做鹵煮火燒,基本上好這一口的都知道。

  兩人來到燕新飯館,停好車往店里一坐。

  先就把鹵煮火燒給點上。

  一碗鹵煮火燒滿滿當當的一大碗,豬腸、豬肺、火燒什么都有,只要二兩糧票,2毛4分錢。

  林放兩個人,也才四兩糧票,4毛8分錢。

  問了店里有專門的豬頭肉單獨賣,又給切了半斤。

  豬頭肉先不提,鹵煮火燒還真就給了林放一份意外的驚喜。

  如今在燕新飯館里專門做鹵煮火燒的,是小腸陳的第三代傳人。

  他做出來的鹵煮火燒,腸肥而不膩,肉爛而不糟,火燒透而不粘,湯濃香醇厚。

  幾乎每一種食材,都被他給做到了極致。

  即便是以林放對食物的挑剔,都挑不出什么毛病來。

  單以鹵煮火燒而言,小腸陳真就把味道給做到了極致。

  秦淮茹吃一口鹵煮火燒,抬頭看一眼林放,眼神水潤水潤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放被瞧的有些嘀咕,他道:“秦姐,怎么著,有話要說?”

  “不是要說,是想…”

  秦淮茹眼波流轉,臉上現出一抹紅暈,太露骨的話,她沒好意思說,可該表達的,都已經通過眼神、表情、動作,一五一十的表達了個淋漓盡致。

  林放哪里還不知道,這娘們今天是被寵上了天,心神激蕩之下,這是要徹底奉獻自己的節奏。

  想到某些場面,林放都有些坐不住了。

  鹵煮有什么好吃的,哪有吃小寡婦來的帶勁。

  林放心頭既然起了念頭,那就不打算繼續在飯店里待著了。

  “你等我一會兒!”

  他扭身出去,再回來的時候,手里就多了三個飯盒:“秦姐,幫忙裝一下,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啊?”

  “好地方,跟我走就是了!”

  兩人帶著打包好的鹵煮和豬頭肉,上了車,直奔西直門。

  等林放摸出鑰匙,打開一個獨門獨院的四合院房門,秦淮茹一臉震驚的望著他道:“放子,這是…老太太給你留的房子?”

  不怪秦淮茹生出誤會。

  林放本就是她給撿回來的,他當初是啥模樣,秦淮茹再清楚不過。

  哪怕林放再有本事,如今還在軋鋼廠里當上了大車司機,秦淮茹也不會幻想林放能自己買房子。

  “你想哪兒去了?”

  林放輕笑一聲,道:“我一朋友借我用的。我本來打算還他的,后來想想,用這房子的地方還挺多的,就打算改天跟他說說,把這房子買下來。”

  “你花那冤枉錢干啥?”

  秦淮茹有不同意見,她道:“你們家自己就有房子,那一間正房,兩間耳房多敞亮啊?別說現在就住你們祖孫兩個,就算再多上四五口子,也是盡夠住的!

  就算不夠住,租也比買了強!現在租房子多便宜啊!你這地方有點偏,也不是樓房。一般按照最高標準來說,房租不能超過工資的十分之一。

  這個地方,估摸著得走最低標準,一分錢一平方那種!你說租這么大一個院子,得有兩百多平方吧…一個月也就兩塊多錢!”

  林放還真沒了解過這個年代的租房價格,一聽這租金,起先還覺得有點過于便宜。

  可他轉念一想,關葆坐擁一個五進院,算下來足足兩千多個平方。

  哪怕按照最低標準來算,關葆一個月什么都不干,租金就要收二十幾塊錢,已經趕得上一個2級工人了。

  要是按照租金最高不超過房租的十分之一,算算關葆那個五進院的住戶,林放都不由得有點想嘬牙花子。

  好嘛!怪不得關葆天天不是找人下棋,就是喝酒,還存了那么多汾酒。

  他一個孤老頭子,還真有這個底氣!

  林放估摸著,按照這個租房標準,就算他想買下葛建成表叔的這個院子,怕是也花不了多少錢。

  他心里有了一番計較,便琢磨著回頭找人問問具體情況。

  秦淮茹知道的消息不一定準確,還是找街道的熟人問一下比較好。

  林放轉念一想,找吳文斌問這件事正好。

  方鶴農都已經被抓住好一段時間,始終也沒個下文。

  也不知道是不是牽扯太大。

  林放只有一點點好奇,反正有沒有牽扯,他也不想過問了。

  該拿的好處,他早就已經到手。

  剩下的,都是廖立民的。

  能到手多少好處,那就看廖立民的手段了。

  林放插上四合院的房門,帶著秦淮茹進了房,由是一番云雨不提。

  等四合院房門打開,林放推了自行車出來,秦淮茹都沒走路,直接是坐在板車上被他拖出來的。

  秦淮茹的一番主動可是撞了鐵板。

  現在報應來了。

  她兩條腿全都是軟的,渾身更是酸痛的不敢動上一下。

  但凡做個動作,感覺都像是針扎了一樣。

  之前有多快活,現在就有多痛苦。

  秦淮茹坐在板車上,忍不住一個勁兒的對林放翻白眼:“你是牲口嗎?都在一起這么久了,還不知道輕一點!”

  林放聽的忍不住直樂:“嫂子,你之前可不是這么說的!”

  “別叫我嫂子!我不是你嫂子!”

  之前情到濃處,秦淮茹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竅,讓林放叫了聲嫂子。

  這會兒可倒好,林放抓著這個稱呼不放了。

  一聲“嫂子”,硬是叫的秦淮茹又羞又氣,心里又有點說不出的異樣。

  林放眼見著秦淮茹一副羞刀難入鞘的模樣,倒也沒有逼她太甚。

  他笑著改口道:“秦姐你可坐穩了,時間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家了。”

  秦淮茹一聽這話,頓時著急起來,她道:“放子,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林放看了一眼手表,道:“還早,九點半,還不到十點。”

  “哪里還早了?你騎快點!”

  秦淮茹心頭大急:“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孩子要是過了十點還沒回家,大人都是要出去找的!我要是不能及時趕回去,我那個婆婆,還不知道得作什么妖!”

  “至于嗎?”

  林放雖然覺得不至于,不過腳下倒是不慢,他道:“你坐穩了,最好閉上眼,我騎車很快的!”

  秦淮茹有過經驗,很自然的扶住車把手,兩眼一閉,什么都不看。

  “到了!”

  直到林放把車慢慢停下,提醒了一聲,秦淮茹這才慢慢睜開眼睛。

  撲面的冷風隨之飄散,熟悉的四合院大門近在眼前。

  “真快啊!”

  秦淮茹想又問林放現在幾點,可林放卻沒給她這個機會,他道:“秦姐,你先回吧。我還得給人把板車送回去呢,萬一別人明天要用,我給占著不合適。”

  “得嘞!”

  秦淮茹答應一聲,從板車上下來。

  沒想到,她腳下一軟,一個踉蹌差點摔個臉朝地。

  “秦姐,你沒事兒吧,要不…我扶你進去?”

  “我才不用你扶!”

  秦淮茹趕緊掙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還是有點臉紅。

  她本以為,這一路歇過來,自己多少恢復了點體力。

  哪料想,想的倒是挺好,身子骨自己不爭氣。

  該軟的地方還是軟的,該酸的地方也還是酸的,身上頂多也就恢復了兩三分力氣。

  好在,走還是能走的。

  頂多是像剛剛那樣,從高處下來,那一瞬間的重力有點吃不消。

  “你快去忙你的吧,我自個回去!”

  秦淮茹招呼了一聲,趕緊往院里走。

  免得再糾纏下去,被人瞧出什么端倪,她在院里的名聲,那可就全毀了。

  林放輕笑一聲,盯著秦淮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這才騎車出去。

  他裝模作樣的繞了一圈,找個沒人的地方把板車一收,這才晃晃悠悠的往回走。

  秦淮茹先一步回了家,過前院的時候,三大爺出門倒痰盂。

  看到秦淮茹,他下意識的招呼了一聲:“秦寡…小秦啊,這么晚才回來啊?”

  “是啊三大爺,家里出了點事兒,您倒尿盆呢?”

  秦淮茹聽出來三大爺將吐未吐的那句“秦寡婦”,她也不生氣,臉上笑吟吟的,不陰不陽的懟了他一句,偏偏三大爺氣的臉紅,還說不出什么來。

  這年頭,除了尿壺形制不一樣,尿盆和痰盂是很難區分的,用的都是痰盂。

  到底裝的是嘴里的吐的,還是哪里吐的,還真不好說。

  “啊…哼哦…”

  三大爺哼哼哈哈的敷衍了過去,本來錯身的時候,都準備走開了,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扭頭又追問了一句:“小秦,你們家出什么事兒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淮茹淡淡的道:“家里托人給帶了些細糧,我給換成了粗糧又給送了回去。”

  “嚯!這農村有娘家人,說話就是硬氣!”

  三大爺一聽這話,可是羨慕壞了。

  他道:“我們一家七口…六口想吃頓白面,那都得等上好久。你們家細糧都吃不完,還有結余拿出來換粗糧,可真是夠闊氣的!”

  “也就還行吧。”

  秦淮茹故意道:“家里還養了些雞,非說要給我拿雞蛋。我說我在城里幫人喂雞,人每天都能饒我兩個,我自己都吃不完。家里雞下的蛋,我就讓我爹娘留著自己補身子了。”

  三大爺這下子徹底聽不下去了,再聽下去,他非得犯紅眼病不可。

  他這人,本來心眼就不大,又愛算計。

  雖說沒什么壞心思,卻也是很記仇的一個人。

  聽著秦淮茹這一通吹,三大爺心里頭老不舒服了。

  看到三大爺一臉郁悶的端著尿盆離開,秦淮茹心里老敞快了。

  要說他這人有多壞,那指定是要冤枉人的。

  可要說他不壞,明明一個文化人,一口一個老叫她“秦寡婦”,叫的她心里老不痛快了。

  再加上平時生活里的一些齟齬,秦淮茹早想當面懟三大爺一通狠的了。

  今天雖然沒懟上,借著林放給送回老家的一些東西,真真假假的一通忽悠,差點把三大爺的紅眼病給勾出來,秦淮茹覺得這也算是狠狠出了口氣。

  穿過垂花門,秦淮茹推開西廂房門,回到自己家,屁股還沒坐下,就聽賈張氏鞋都沒穿,從里間踉踉蹌蹌的跑出來。

  她帶著哭腔道:“淮茹,你可算是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不管我這個婆婆了,淮茹…”

  秦淮茹看到賈張氏這副模樣,她也是被嚇了一跳。

  平時被這個當婆婆的給陰陽慣了,賈張氏突然真情流露,秦淮茹還真是有些不太習慣。

  要不是看賈張氏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秦淮茹都得懷疑她是不是又在演戲。

  “媽!您這是干什么?”

  秦淮茹從懷里掏出手絹就要遞過去,一看上面臟兮兮的都是灰,想起自己下農村的時候,幫一群小泥猴子擦過手,這手絹都還沒來得及清洗。

  她趕緊道:“媽你先坐著,我把手絹洗洗再拿給你擦臉。”

  “不用洗了!”

  賈張氏一把奪過去,在臉上胡亂擦了兩把。

  這下可倒好,本來她臉上只是有點淚痕,這一擦臉上橫七豎八的,多了好幾道泥印子。

  看的秦淮茹差點沒笑出聲,忍的很是有點辛苦。

  “媽!您到底怎么了?”

  秦淮茹不好盯著賈張氏一直看,趕緊岔開話題道:“孩子們呢,是不是都睡了?”

  “剛睡下沒多久!”

  賈張氏嘆了口氣道:“本來想讓棒梗帶著小當去找找你,后來實在擔心這倆孩子再把自己給弄丟了,我就自己出去找了找,可到處找不到你,我以為你不要我們,不要這個家了!”

  秦淮茹看得出來,賈張氏這是真的害怕了。

  她表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有了計較。

  婆媳博弈,輸贏只在一線。

  如今被秦淮茹看到賈張氏露出這么大一個破綻,她要不好好利用一下,那就真白當了這個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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