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的白案功夫,什么時候這么厲害了?
詹元生不自覺的抬起頭,望向抱著手臂站在賽場的白玉堂。
只見他,白衣如雪,白發飄飄,說不出的瀟灑,說不出的偉岸。
果然不愧是“白發魔廚”,年青一代最出色的天才廚師!
這世間怕是沒有比他更出色的年輕人了吧…
等等!
詹元生臉上的贊嘆之色都還沒來得及消退,就僵在了上面。
他機械的扭過頭來,看向一臉微笑,看向身邊正在吃面眾人的林放,臉上的表情更加可笑。
一個念頭,在他腦海里翻騰,要不是他竭力控制,怕是忍不住都要咆哮出聲。
白玉堂名氣很大,與之相等的是,他白案功夫弱也是眾所周知。
可一個白案功夫極弱的白玉堂,他做出來的面都如此美味,如此可口。
要是林放親自做一碗面,那味道又會如何的令人神往?
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控制不住。
詹元生忽然感覺,自己碗里的面也沒那么香了。
好想吃一碗林老板親自下的面!
一旁,張伯文想法還沒有展開到這一步。
他還在按部就班的嘗著那六碗面。
陽春面清爽鮮美。
冷面酸甜爽口。
奧灶面代表作有紅油、白湯兩種,今天選手做的便是紅油爆魚的紅油面,味道獨特。
燴面軟硬合適,口感勁道。
刀削面很有嚼頭。
麻哥面…嘶…好麻!好爽!
前面五種面,追求的都是一種味道的極致。
好吃自然是好吃的,吃的時候很舒服,吃完也會有點回味,但感覺卻都不如這麻哥面帶給張伯文的刺激強烈。
豐富的口感,極有層次。
哪怕是同一種麻,都有輕重緩急,層層疊浪的沖擊感。
等麻勁過后,香、辣、鮮、酥、嫩種種滋味上涌,更是讓張伯文有種美味應接不暇的幸福混亂感。
“這面怎么可以這面特別?”張伯文狠狠灌了一口茶水,讓自己緩緩。
清水是緩解不了舌尖上那種強烈的節奏感的,張伯文嚴重懷疑,要是自己不及時喝點茶,自己的舌頭都快有自己的意識了,它想跳舞!
“林老板,高明啊!”面對張伯文半是詢問半是自語的驚訝,詹元生沒有回答,直接夸起了林放,“只是不知道,詹某有沒有榮幸,能吃上一碗林老板親手做的面!”
“這管林老板什么…哎呀!”張伯文剛剛把話問出口便反應過來,他一臉震驚的望向林放,“林老板,你到底用了什么魔法,讓白玉堂的下面功夫提高了這么多?”
林放:“…”
意思倒是能聽懂,可你這話,我怎么聽著不太對勁呢?
“做面,無非是和面的時候用點心思,煮面的時候看著點火候,調味的時候注意點比例,很簡單的,有手就行。”
林放這番話,打擊面太大,直接讓兩張桌子上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僵在了那里。
一句話把他們打擊到石化,林放頓時感覺舒服了許多。
“林老板,高論!”張伯文一拍大腿,若有所悟。
這下子,其他人齊齊望向了張伯文,眼神都變的不善了起來。
大有他要是說不出個子午寅卯來,大家就要用眼神殺死他的意味在里面。
“你們干嘛這么看著我?”
“呵呵…”6。
張伯文本來還想賣賣關子,大概是大家的眼神太過不夠友善,他也覺得后腦勺涼颼颼的,總有種會被人打悶棍的錯覺,一個激靈,干脆說出自己的感悟。
“林老板的意思是說,下面要用心!只有用心,下面才會好吃!想要做出一碗好面,就要注重每一個細節,從和面,到煮面,到調味,每一個步驟都要足夠專注。一碗用心的面,才是真的好面!”
“原來如此…沒想到下面還有這么多道理!”
“不愧是東家,說的好有道理!以后我下面也要這么努力!”
“東家果然是最厲害的!下面功夫無雙!”
林放:“…”
林放感覺,自己額頭的青筋跳動,都快要繃不住了。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咳!”林放輕咳一聲,“不過是一碗面罷了,沒什么好說的。四強已經產生了。大家還是看看,他們接下來的對決吧!”
幾乎是在林放話音剛落,四強名單就已經開始宣布。
“恭喜京師八珍坊梁慶芳梁師傅的陽春面,東三省大碗堂曹云旺曹師傅的東省冷面,蘇省玉泉酒家秦玉河秦師傅的奧灶面,粵省陶然居白玉堂白師傅四位晉級四強!”
詹元生眼神一凝,和記憶中林放把面碗拉到面前的畫面略一對比,心頭不由得狂跳。
這四強的排名順序,居然巧合的跟這個順序是一致的。
不過…
這真的是巧合嗎?
詹元生有理由懷疑,林放僅僅只是聞了一下味道,就已經預判到了裁判們會給出的名次結果。
要做到這一步,可不僅僅要有高超的廚藝,還要有出色的嗅覺,優秀的味覺,甚至還要對裁判們的愛好傾向有多了解才行。
如果沒有這么多細節上的準備,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龍級!
詹元生很不愿意相信,林放年紀輕輕,就已經踏足到這個巔峰領域。
可一樁樁,一件件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情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
哪怕真相再怎么令人難以置信,詹元生也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林老板,莫非…你真的已經是龍級廚師?”
“什么?這不可能!”
林放尚未開口,張伯文就連連搖頭,他有些好笑的對詹元生道:“詹老哥,你可能不知道,龍級意味著什么。我和許海燕…”
剛剛提到許海燕,張伯文就意識到不對,連忙岔過去,“咳咳,總之,我們這些老家伙,每一個,都是從小學廚,為了突破龍級,足足在廚藝上浸淫了五十年,甚至我三十歲就已經是麟級,準備了二十多年,也不過是剛剛觸摸到了那層門檻,勉強找到了那條路。”
“我們這樣的,勉強比麟級巔峰奪走了一步,算是準龍級。距離龍級雖然只有一步之遙,卻也不是一年兩年能踏上去的。龍級那可是另一個天地,每一頓飯都是能喚起旁人內心最深刻記憶的。所以龍級不輕易下廚!”
“林老板是很出色的年輕人,這我承認。可龍級…嘿!真的,他不可能的。他要是龍級,我把這桌子都給…你別攔我,真的,你別說話,林老板要是龍級,我把桌子都給啃了!”
詹元生中途攔了兩次,還是沒把情緒激動的張伯文給按下去,他還是很沖動的把話給說出了口。
也不知道這么大年紀了,怎么還這么沖動!
林放笑著喝了口茶,等張伯文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慢慢冷靜下來,他才道:“如果你說的是以食物影響他人情緒,我好像是能做到的。至于是不是龍級,我也不是很確定,我只是感覺自己是。”
“食物如果能影響情緒,當然是龍級。林老板…”張伯文正想繼續反駁林放,忽然想到林放之前說的那番話,“食物影響情緒…用心下面…用心…我懂了!”
張伯文猛的又站了起來,一臉的激動,“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林老板果然厲害!”
“呵呵…”6。
此刻,別說豆花小店里的眾人,就連詹元生都懶得開口詢問。
他們全都虛著眼睛望著張伯文,等他發表“高論”。
沒人捧哏,張伯文稍微尷尬了那么幾秒,這才飽滿情緒的繼續道:“我現在相信,林老板確實是龍級廚師了!原來秘密就在’用心’這兩個字上面!只有用心的對待每一位客人,用心的對待食材,用心的控制火候,用心的調味,用心的做好每一個步驟,把自己的情緒融入進去,客人才能體會到!”
“體會到廚師要傳達給客人的美妙體驗,回想起那記憶深處的美好!”
詹元生撇了撇嘴,沒說話。
龍級廚師鳳毛麟角。
哪怕是在大清還在的時候,舉國上下也就那么寥寥四個。
后來大清亡了,宮里那兩位不知所蹤,連傳承都沒能留下來。
剩下的兩位,金陵一個,天天跟寶貝蛋似的被一群警衛跟班圍著,親自下廚的機會極少。
另一個倒是在十里洋場養老,可這一位也已經近十年沒給人做過菜了。
準龍級、最接近龍級的,倒是有那么一些。
他們做的菜,詹元生仗著是“廚決協會”的委員,也都有幸吃過。
好吃倒是真好吃,可要說真有張伯文形容的那么玄妙,沒有。
詹元生一次都沒體會過。
所以,在他看來,弄不好,這所謂的真正的龍級廚師,可以喚起他人最深刻的記憶,影響他人情緒,不過是吹出來的泡泡。
看起來很美,其實一戳就破!
詹元生沒體驗過,所以不相信。
可豆花小店的眾人,卻是體驗過的。
就在林放教導白玉堂的那些日子,他們每天都有機會體驗幾次。
按說,被沖擊的次數多了,應該會麻木,會習慣才對。
可不管多少次,他們都像是第一次接觸似的,總會被喚醒內心深處的種種美好記憶,變著花的回想起自己當初有多幼稚,都錯過了些什么。
“張…”大毛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張伯文,想了一會兒才道:“張老爺子說的很對!我們東家的廚藝真的特別棒,一天一個樣,每天都在進步。直到那天白爺到我們店里來,扛著幾袋面粉過來學藝,我們才見識到東家的真功夫!”
“當我吃下去東家做的燒麥,我感覺我回到了小時候,我想起了我娘…我要感謝我們東家。要不是他帶著我們,可能我和小黑已經走上了歪路,被人埋在了亂葬崗上!”
“你說的都是什么呀?”齊瑞珠白了大毛一眼,正色道:“我們東家廚藝已經不能用厲害不厲害來形容,他就是當世廚神!他的每一道菜都那么美味,用食物影響到我們的情緒,不是理所當然嗎?”
“對!東家就是廚神!”
“東家就是做菜最厲害的那一個!”
詹元生:“…”
豆花小店眾人無腦吹的嘴臉,看的詹元生后牙槽都覺得不怎么得勁兒。
他認可林放是龍級廚師,不是真的嘗過林放的手藝,純粹是根據種種線索,推斷出來的。
自然,他的感觸就沒有那么深刻,也不會真就認為龍級廚師有多了不起。
可這會兒,他看到眾人都是這么一副嘴臉,忍不住道:“要不,就請林老板給我們做道菜嘗嘗?讓我們也沾沾光,嘗嘗龍級廚師的手藝!”
“不好吧?這會兒,咱們都還在看比賽呢!”林放下意識的推辭。
“嗐!這破比賽有什么好看的?”
詹元生一番話,可是震翻了不少人。
好歹這里也是“廚決協會”總部,“廚決協會”的家門口。
詹元生自己除了是江北商會的會長,可還是“廚決協會”的委員呢,哪有人這么說自家東西的?
再者說,“廚王爭霸賽”好歹總獎金足足有400萬銀元呢!
這可是破天荒的大手筆。
詹元生眼下可顧不了這么多,他當林放的龍級是吹牛吹出來的時候,還能淡然處之。
如今確認林放就是龍級,還有那么多人都嘗過林放的手藝,還各種吹捧,他就忍不了了。
他今天就得戳破這個牛皮,龍級廚師是了不起,可也沒有傳說的那么了不起!
林放看了一眼詹元生,又看了看賽場。
雖說,他坐在這里半天,也就只看了、嘗了一輪白案比試,卻也已經對場下各個選手的實力,有了充分的了解。
更何況,這四進二的半決賽題目也已經出來了,竟是對白玉堂極為友好的燒臘。
結果其實已經很透明了。
看不看接下來的比賽,已經沒什么影響,白玉堂最差也得是個亞軍,一百萬銀元已經到手。
他要是省一點,他那房四姨太的電影資金絕對綽綽有余。
這么一想,林放忽然覺得,也不是不能接受詹元生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