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塵世間

　　林放睜開惺忪的睡眼，打著哈欠打開臥室房門。

　　他沒想到的是，才一開門，就看到一個穿著粗布衣服，把一根麻花辮甩在胸前的姑娘站在門口。

　　哪怕是寬松的粗布舊衣，照樣被頂的高高聳起。

　　平時林放也不過是一眼掃過去，絕不多看。

　　偏偏今日齊瑞珠把頭發編成了鞭子不說，還特意籠在了胸前，恰恰卡在溝壑處。

　　黑色的長辮子，耷拉在她胸口處，微微壓下了胸襟，顯露出凹痕。

　　反倒益發顯得她胸器逼人，一手無法掌握。

　　大清早的，陽氣上升的厲害，林放一開門就見到這般景象，哪里受得了，自然生出反應。

　　“呀！”

　　齊瑞珠羞叫一聲，把手里端著的臉盆往地上一放，撒腿就跑，“東家不害臊！”

　　“…”林放感覺自己比竇娥還冤，“我又不是沒穿衣…呃…”

　　清晨的微風還是有點涼颼颼的，吹在光禿禿的腿上，還是挺冷的。

　　林放感覺自己只穿長袍不太合適，趕緊轉身進屋，把沒有扣緊的長袍脫下來，加了中衣、中褲，重新把長袍披上再出門，這才感覺舒服許多。

　　經過這小小的插曲，林放簡單洗漱后，已經徹底清醒。

　　他照例打上一趟八極小架，感覺自身又有精進，這才開始點豆花、蒸米飯。

　　把豆花煮好，讓齊瑞珠在店里照看，林放出門采買了些東西帶回來。

　　這次主要買了些芥菜，用來腌制芽菜。

　　腌制芽菜挺費工夫，需要把芥菜的嫩莖劃成筷子粗細的絲，曬干后才能腌制。

　　100斤要曬成13斤，僅有13的采收率。

　　林放買了幾麻袋的芥菜，雇了板車來回來。

　　他自己倒也能扛得動，可又零散著買了些輔料、食材、調味品什么的，丁零當啷的帶著麻煩。

　　如今手上寬裕了些，之前可買可不買的東西，林放干脆一股腦的買了回來。

　　路上看到有賣糖葫蘆的，也順手買了兩串給齊瑞珠解饞。

　　因為早上的尷尬，哪怕林放要出門，齊瑞珠都只是點頭沒跟林放說話。

　　這會兒采買了東西回到店里，多給了幾個銅元，讓拉車的力工把東西堆進小院，林放自己拿著兩串糖葫蘆，遞到齊瑞珠面前，“來，給你的。”

　　“咕！”

　　看到林放舉到自己面前的糖葫蘆，齊瑞珠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順手就想接過來。

　　“我不要！”想到早上的尷尬，齊瑞珠覺得自己還得矜持一下，再生氣一陣子，免得林放把自己當成那種勾欄院里倚門賣笑的不要臉女人。

　　“少啰嗦，讓你拿著就拿著！”林放抓起齊瑞珠的小手，把兩串糖葫蘆塞進她的手里，“我忙著呢，沒工夫跟你啰嗦！”

　　“東家你欺負人…”齊瑞珠小聲嘀咕著，看到林放匆匆進了后院，倒也沒追上去，而是把目標對準了手上的糖葫蘆，“好甜啊…”

　　齊瑞珠伸出小舌頭添了一口，甜絲絲的麥芽糖粘在她的舌尖上，慢慢融化，絲絲的甜蜜從舌尖流淌到了她的心窩里。

　　咬上一口，被麥芽糖包裹的山楂輕松被咬破。

　　新鮮采摘的山楂微酸之中透著清新的果香，再被外面包裹的麥芽糖一激，酸和甜在這一刻，巧妙的達到了一個極為適口的比例。

　　好好次哦！

　　齊瑞珠開心的眼睛都瞇了起來，“東家人真好！”

　　“謝謝掌柜的！”就在她小聲夸林放的當兒，拉板車的力工滿口道謝，喜滋滋的拿著賞錢打算離開。

　　快走出店門的時候，他看到黑板上寫著的數字20，腳步停了下來。

　　拉板車的力工不比拉黃包車的車夫輕松掙錢，除去拉板車，還要給人扛包賣點苦力，這才勉強能夠維持生計。

　　運氣好，一個月能掙上五塊大洋，合1500個銅元。

　　運氣差的話，一個月也就能掙上三塊大洋，合900個銅元。

　　一個三口之家，擠在一間小屋子里，哪怕再怎么節省，一個月也得支出至少800塊銅元，這才能勉強活下去。

　　林放連車費帶賞錢，直接給了力工兩個二角的小洋，這就是120塊銅元，足足頂力工平時三四天的辛苦收入。

　　心里高興，再加上對林放的感激，他就想著，大方一回，也吃一頓好的。

　　“老板娘，你們這寫著賣20的，是個啥？”

　　“當然是豆花飯！”齊瑞珠想也不想，就做出了回答，“這是個套飯，包含一碗豆花，一碟蘸水，兩碗米飯。你要吃嗎？”

　　“這么多東西？”力工大吃一驚，“東街的包子，一個只有拳頭那么點大，咬一口沒有餡，咬兩口餡過了，就這都要賣10個銅元一個！你們家給這么多東西，才賣20，是20銅元嗎？”

　　“當然是20銅元！”齊瑞珠有些心疼，又有些自豪，“我們東家心善，這是在做好事，不賺錢的，還要虧錢呢！”

　　“老板娘你和老板都是好人，長得好看又心善，菩薩會保佑你們的！”力工大喜過望，“我能買兩份嗎？一份在這里吃，一份我帶走。我自己帶的有食盒，不麻煩的！”

　　“我不是老板娘！”齊瑞珠漲紅了小臉，力工已經喊了她幾次“老板娘”，她這會兒才反應過來。

　　齊瑞珠心虛的回頭看了一眼后院，沒看到林放出現，這才暗自松了口氣，“你先坐著吧，我馬上給你打飯。”

　　“不坐！俺不坐！”力工憨厚的笑了笑，“俺身上臟，別弄臟了你們凳子。”

　　“那有什么。”齊瑞珠一邊裝豆花，一邊回應，“我們東家早就說過，一視同仁。我們第一天開業，有個老大娘，穿的可比你臟多了，我們東家都沒嫌棄，沒關系，坐吧！”

　　好說歹說，力工拘謹的坐下。

　　齊瑞珠問了他的喜好，給他打了一份紅油碟。

　　“這豆花要先在紅油里面蘸一下再吃，美味又下飯。”齊瑞珠把食物放到桌上，“快吃完的時候招呼我，另外幫你打一份帶走。”

　　“謝謝老…謝謝姑娘！”力工答謝一聲，連忙夾起一塊豆花，蘸了紅油放在米飯上面，連著米飯一起扒進嘴里。

　　“嘶…吼…好吃！”剛出鍋的豆花還很燙，米飯也是裝在竹桶里保溫的，力工被燙的連連吹氣，卻舍不得吐出來。

　　豆花軟嫩好吃，比豆腐軟一點，比豆腐腦又要硬上一些。

　　明明只是蘸了一下并不出奇的蘸料，卻出奇的好吃。

　　紅油并不是很辣，卻很香，蒜末和魚香的調和，包裹住豆花之后，簡直好吃到讓人停不下來。

　　力工舍不得多吃豆花，只吃一點點豆花，就要吃上好幾口米飯。

　　等他唏哩呼嚕吃完兩大碗米飯，豆花都還剩了一多半，就連蘸料都剩下來不少。

　　“那個…嗝…”吃的撐到打飽嗝，力工有些不好意思，“姑娘，我能不能只要這一份，把剩下的打包帶走？要不行的話，就還是再給我一份…”

　　“一份就一份！”齊瑞珠吐出山楂籽，“以后常來啊！”

　　“一定一定！”力工把付了錢，剩下的豆花和蘸料打包帶走的時候，不住的回頭，牢牢的記下了“林記豆花飯”的門店位置。

　　林放全然不知店里發生的小事，他回到小院，先用力工一起送進小院的竹子搭了四個竹架子。

　　把芥菜簡單清洗了一下，就開始分割后晾曬在竹架子上面。

　　清洗甩干后，林放也用拳勁稍微揉搓了一下芥菜絲，這才放在竹架子上面。

　　拳勁對腌制食物有加速作用，對晾曬有沒有作用，暫時還不知道。

　　林放只能先測試一下。

　　左右也不著急。

　　一麻袋的芥菜還是挺多的，林放本以為四個竹架子都不一定夠，沒想到一個竹架子就已經夠用。

　　用拳勁鞣制的芥菜，已經脫干了不少水分。

　　林放感覺，需要晾曬的時間可能比自己估計的要少。

　　等把幾麻袋的芥菜都處理干凈，林放洗了洗手，看了看自己的小院，只覺得無比滿足。

　　貼著墻角擺著一排壇子，里面腌制著咸鴨蛋、皮蛋、泡菜和泡椒，再過來一些，就是剛剛鞣制好的芥菜絲。

　　等徹底曬干，就可以著手制作芽菜。

　　芽菜腌制好之后，就可以做正宗的川式扣肉：咸燒白了。

　　哪怕是用來炒肉末，或是炒制雞米芽菜，也是很好的下飯菜。

　　要是再曬上幾缸豆瓣，掛上滿墻的紅辣椒和蒜頭，這個家就更像樣子了。

　　看著在自己手里，一點一點多了煙火氣的小院，林放心里無比的滿足。

　　經歷了好幾個世界，他對眼下的生活最是感到滿意。

　　“東家，快來幫忙！”齊瑞珠跑進小院，只看了一眼林放處理好的芥菜絲，“那些船工又來吃飯，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好嘞！”

　　老船工又帶人來吃飯，大有把“林記豆花飯”當成食堂的意思。

　　想找到這樣便宜、好吃又管飽的固定館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們這些船工干的是重體力活，少油少鹽吃不飽的話，身體根本就撐不下去，干不了多久，就得出問題。

　　哪怕別的地方再怎么節約，在吃的方面，他們多少都還是愿意花點錢的。

　　以前倒是花了錢，可也沒吃好。

　　東西好的，味道差。

　　味道好的，價錢貴。

　　能找到這樣一家便宜好吃量又足的吃食，簡直是老天開眼。

　　這幫子船工，真是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在林放這里解決。

　　忙碌的一早晨很快過去。

　　林放看了看時間，“瑞珠，你關上門打掃吧，我有事出去一下。”

　　“東家，你怎么老往外跑啊！”齊瑞珠有點不安，“不會又去哪里做…’推廣’吧？”

　　“不是。”林放搖頭失笑，“現在有了固定的客戶，就不去做推廣了。生意慢慢會好起來的，要是有客人需要，以后咱們還可以賣賣炒菜。我是去處理一點私事。”

　　“好吧。”齊瑞珠做乖巧狀，“那東家你可要早去早回！”

　　“知道了。”

　　離開門店，林放直奔知花樓而去。

　　他昨晚上想了半夜，覺得那幫人偶似的女孩子，怎么處理還是問問專業人士比較好。

　　這些女孩子并不是沒有知覺，而是心理創傷過大，甚至有些都已經心理扭曲。

　　想讓她們再過正常人的生活是不可能了。

　　林放只能讓花姐幫著想想辦法。

　　花姐依舊站在知花樓的門口招攬生意。

　　幾日不見，林放感覺花姐似乎清減了一些。

　　“花姐…”

　　“小先生？！！”林放才剛打招呼，花姐就撲了過來，攬著他的胳膊，“稀客呀！走，走，咱們找個地方說話！”

　　“呃…也好。”林放看了一眼門前冷落的知花樓，也不拒絕，任由她把自己拖到小巷里。

　　“小先生…”花姐笑靨如花，“如今在哪里高就？今兒怎么這么有空來我們這下賤的勾欄院子？莫不是想開開葷？”

　　“花姐。”林放不忍心看到陸英花這個樣子，“有什么難處，你可以告訴我。能幫的，我盡量幫忙！”

　　“我能有什么難處？”花姐臉色一變，旋即又堆滿笑容，“哎呀！不說我！不說我！說說你，小先生，你這稀客到底有何貴干？”

　　“我救了一些姑娘…”林放簡單的把那些女孩子的情況說了一下，最后補充道：“這些女孩子是我從茍三茍四手里救下來的，后面的麻煩，我來擺平。就是不知道，花姐能不能幫幫她們？”

　　“幫倒是能幫，對付小蹄子們，我很擅長，只是…”花姐猶豫了一下，嘆氣道：“只是今時不比往日，我養不起那么多閑人，我怕有負你的托付！”

　　“我倒是能拿出一些錢來暫時養著她們。”林放摸出四根小黃魚，塞進花姐手里，“還請花姐幫忙！除了花姐，我實在不知道哪里能給這些姑娘一條活路。”

　　“罷了！罷了！是我欠你的！”花姐接過小黃魚，“有多少人，在什么地方，我找人去接過來！”

　　“人倒是不多，一共八個。”林放說出地址，“花姐費心了！”

　　“我倒是有多少人！”花姐只留下一根小黃魚，把剩下三根還給林放，沒好氣的道：“給她們碗吃的餓不著就行，給我這么多錢，你還想當嬌小姐養著不成？”

　　“花姐，我不是那個意思…”林放尷尬的直撓頭。

　　“別解釋了，我省得！交給我，你忙去吧，我去找人辦事。”

　　花姐匆匆離開，林放連句感謝的話都來不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