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橄欖枝
即使是試探性的短暫交手中，艾文也已經清晰感受到了對方遠超自己的巫術力量，那是一種全方位系統性的強大。
而且神態輕松，明顯是遠遠沒有用出全力。
滋滋滋...
身體中血脈插件·宙空龍的力量開始涌動，艾文黑色的瞳孔開始漸漸拉長，變成了接近水晶色的龍類豎瞳。
目前這項天賦類法術中使用的兩個插件，一個是經過實戰檢驗并且能跟神威進行配合的風暴龍，另一個是可以操控空間力量的宙空龍。
配合大師級劍術，同時發動變化自身和活化死物是艾文能使用的最強攻擊，要是還不能拿下這個巫師等級簡直比老校長普林斯頓還要高的對手，他就要準備撒丫子跑路了。
至少在逃跑能力上，幾乎已經把技能點滿的艾文還是有些自信的。
不過。
站在艾文對面的杰羅斯，卻好像沒有感受到他身上慢慢溢散出來的龍威。
反而在意識到艾文竟然能聽懂自己的學說之后，好像是遇到了同道中人，開始興致勃勃地為他介紹起了自家學派的理念：
“能夠不斷更新換代的‘忒修斯之船’是這樣，人類本身也是如此，哪里壞掉就可以更換哪里，而且會比原來的更強！
當然，對巫師來說身體什么的都是細枝末節，靈魂的補完才是根本。
唔，不過，雖然學派的獨創巫術對這一方面的研究極深，但這種把自己變成‘靈魂縫合怪’的技術我是敬謝不敏的。
在我晉升三階的時候就瞞著我的老師將‘哪里壞掉換哪里’的理念，修正成了“整體和部分的關系”這個新的概念。
怎么樣？天賦類法術·特質化身就是因此而生的，很不錯吧？”
事實上。
艾文不光能理解他口中“整體和部分的辯證關系”，作為一位學派首席，還能夠深刻預見一個這樣新理念的出現，對舊有秩序的沖擊。
聽到這里，也不由有些好奇地問道：
“那你的老師呢？那么容易就把學派首席之位讓給你了嗎？”
杰羅斯毫不在意的梳理地一下自己此時由火焰組成的長發，哂笑一聲：
“我的老師？哈，干掉了啊。
從古至今的學派首席，也是最初的創始者忒修斯，一個資質低劣，依靠剝奪學派成員的靈魂碎片茍延殘喘至今的蠢貨。”
艾文也不禁感到脖子一涼：
“這...你高興就好。”
真是大開眼界，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竟然還有這種養牲畜般的學派存在形式。只不過作為創始人的忒修斯自己玩脫了，遇上了這個天資卓絕的狠人。
“整體和部分的關系”較之“哪里壞掉換哪里”的理念明顯更勝一籌，對最終造物具象化的貢獻也更大。
由此艾文對這位大冒險家杰羅斯也有了一個更加直觀的印象。
‘深藏在骨子里的蔑視權威、不屑規則禮法、隨心所欲。可能也正是這一點深深吸引了從小被當作王國繼承人培養，深陷在各種規矩中的那位大王女吧？
哦，還要再加上...那張屬于帥大叔的臉。’
直到闡述完了自己的理念，杰羅斯也沒有再動手的意思，而是注視著艾文的“龍瞳”對他拋出了橄欖枝：
“我確實是在搜集十三家族手中的‘黃金羅盤’，但同樣也在尋找最終打開那扇門之后，能夠一同前往新界域探索未知世界的可靠同伴。
但合格的同行者實在是太難找了，比收集‘黃金羅盤’還要艱難，你跟那些空有‘冒險家之血’卻爛泥扶不上墻的家伙不一樣。
怎么樣，要不要來我的船上？甚至將來‘忒修斯之船’具象化之后，不朽的名額都可以分給你一個。”
至此，艾文也搞明白了對方打得是什么主意。
以上位巫師巔峰的實力，已經足以跟四階超凡者掰掰手腕，加上那艘必然已經被改造成移動巫師塔的老古董戰艦，普普通通的三階大騎士都可能完全入不了他的眼中。
即使艾文一直沒有顯露出巫術，但作為一位強悍三階“龍脈”的實力已經足以讓他重視。
所有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信息接收度、知識層次、眼界、認知能力等等方面也都是有極限的，此時就算是一位大巫師都沒有能辨認出艾文的本職。
為了體現誠意，杰羅斯直接解除了化身狀態，雙手一展。
嘩啦啦...
在清晨的陽光映照下，數枚金燦燦的事物浮現在羅杰斯的手中。加上原本屬于他自己的那一枚，這位大巫師一共已經擁有了五枚“黃金羅盤”。
它們被無形的力量托起，形成了一個五角星的形狀，每一枚羅盤的背面都刻有“黃金國度”的一部分。
此時靠在一起漸漸生出異象，細微的光芒仿佛互相連通呼吸一體。
“這就是我們花了好幾年時間搜集的成果，再加上你們家族手里的那一個，還有水底下那個野小子家的，唔，這種情況下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他的家族。
至少也算是有了線索。
這樣我們手里一共就有了七個羅盤，數量已經超過了一半，用不了幾年就能集齊所有的十三枚羅盤打開‘黃金國度’鎮守的大門。”
說到這里，杰羅斯頓了一下，突然之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看我這記性，你還沒有去過黃金國度，應該還不知道‘黃金羅盤’背后的秘密，我跟你說...”
就在這時，那艘老古董一樣的加萊槳帆船已經緩緩來到了他們所立的岸邊。
噠噠噠...
伴隨著高跟鞋敲擊甲板的清脆足音，一位身穿單薄白色裙裝絲毫不懼嚴寒的美麗女士走出船艙，登上船首甲板向兩人這邊看過來。
微微一笑，對著艾文優雅地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提裙禮，開口邀請道：
“這位先生請您原諒我丈夫的冒昧，我們對擁有深層神秘聯系的十三家族成員本身并沒有惡意。
也許對人丁不旺，延續艱難的冒險家家族們來說，能終結這種身不由己的冒險沖動也是一件大好事也說不定。
不如請到船上來，我們坐下再詳談怎么樣？您對家族成員為什么前赴后繼奔向大海，羅盤背后關系的秘密就不好奇嗎？”
看到這位女士的相貌，艾文卻是微微一震：
“你是大王女絲特芬妮...殿下！”
在確定中年船長身份的時候，艾文就已經預見到了這一幕。但親眼看到這位拋下唾手可得的王位，跟著“野男人”私奔的大王女還是感到有些驚異。
除了跟母親、妹妹十分相似的美麗外表之外，她身上火焰般磅礴的生命力場顯示這是一位比已經超過60歲的女王伊莎貝拉還要強大的存在。差不多已經來到了資深等級極限，馬上就要接近巔峰大騎士。
以還不到四十歲的年紀來說，確實是一位騎士之道的天才了。
艾文卻有些猶豫作為一位法勒提斯的貴族和將軍，要不要向這位前王女行禮。
畢竟，從法勒提斯王室的訃告發的那一刻開始，大王女就已經從法理上死去了。即使實際上還活著，也絕對不再是王女，更不是王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咦？芬妮，這一位還是你的熟人嗎？”
那位舉止優雅的美麗女士聞言也不禁微微錯愕。
“請問你是...”
話已經說到這里，自然沒有再隱瞞的必要，況且，之前匯報消息時從二王女的態度上看，姐妹兩人至少應該沒有什么矛盾。
啪——
艾文打了個響指，“毒液”自動變化，身上原本的貴族獵裝已經自行化作了一身筆挺的法勒提斯少將軍裝。腳踏黑色長靴，腰懸鎏金指揮刀，身后深藍色的艦長大氅隨風獵獵。
面向槳帆船的方向，不卑不亢地行了個軍禮：
“殿下日安，卑職是二王女利威娜殿下的守護騎士、王國海軍少將艾文·加略特。”
事實證明，絲特芬妮雖然為了自己的追求，舍棄了責任離開了王室，但是跟家人的關系還是不錯的。
原本想要招攬同伴的客氣中立刻多出五分熱情。
在艾文應邀登船之后，這位女士沒有先說正事，而是親手為他倒了一杯茶之后，詢問了一番家人的近況。
艾文跟法勒提斯王室主要的家庭成員女王伊莎貝拉、二王女利威娜、薔薇劍圣伊爾維狄都算是熟稔，回答絲特芬妮的問題也并不為難。
“...雖然王國甚至是聯盟經歷大事不少，但利威娜殿下已經在三十歲之前晉升了大騎士，是能夠承擔起這份重任的。”
當然其中少不了突出自己的作用：加略特型重裝巡航艦、貝寧海戰、達荷美滅國、烏戈爾島、王國政治經濟的頂層設計...
聽得絲特芬妮眼中異彩連連。
“真的嗎？那太好了，從報紙上看到的消息只有表面，聽到您說她們能一切順利我就放心了。雖然一位逃避自己責任的差勁家伙沒有資格說這種話，但我還是想請求您能幫我守護好她們！”
一邊說著一邊對坐在她另一側的丈夫輕輕踢了一腳。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半神以上的存在，就算是大巫師也遠遠沒有蔑視一國君主的資格，對放棄王位義無反顧跟隨自己闖蕩大海的妻子，杰羅斯終究還是覺得十分虧欠。
更何況還是一個綜合國力足以排名世界前三的強盛王國。
面對艾文這位標準的、在王國政治體系中“舉足輕重”的“娘家人”，強大的上位巫師連語氣都軟了三分，事無巨細將自己掌握的情報對他娓娓道來：
“在我們已經探明的世界版圖中黑海、珍寶海、黃金海都只是海而已。
傳說中穿過危機四伏的破碎星海，天氣惡劣至極的暴風帶，就能看到幽深無比的大洋也被稱為“無盡之洋”福耳庫斯，連最高的山尖倒過來都夠不到海底。
現在還沒有人能夠踏足那里，但根據我的測算，那片大洋的疆域應該剛好占到這個球形世界面積的一半。我們當初只是剛剛踏上了暴風航路，還沒有深入暴風帶，在那里就已經確定只有傳奇戰艦才能平安通行。
我們原本制定的計劃就是搜集剩下的羅盤，招募有志探索未知世界的冒險家，然后讓‘忒修斯’號完成真正的超凡質變，再開啟這趟旅程.....”
其中有艾文已經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十分詳細。由此倒是也能看出這位大巫師分明是個...妻管嚴。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
本就準備探索“無盡之洋”的艾文答應了入伙邀請，但不是以這艘“忒修斯號”船員的身份，而是合作者。
晉升三階上位巫師又聽到他口中“無盡之洋”的可怕之后，艾文已經準備啟動自己的造艦計劃！
甚至在閑聊中看到船長室中那八艘用腐朽材料重新組合成的船，還給杰羅斯提了一點建議，關乎“忒修斯之船”的根本問題。
那就是：已經汰換了八次材料，腳下這艘船還是不是原來的“忒修斯之船”？
艾文覺得對方的“忒修斯學派”跟自己修正后的“生命樹”有些像。
七年的時間里人體內的細胞就要更新一次，但沒有人會覺得七年后的自己已經是另外一個人。
所以。
認定一個事物是它本身的依據不是組成這一事物的元素，而是這一事物的內部結構——元素之間的關系，以及這一事物的時空連續性！
量子力學里有一個“全同原理”，說的是同類的粒子之間本質上是不可區分的。組成身體的元素雖然被替換了一遍，但是同類粒子之間是完全一樣的，沒有性質的區別。用這個氫原子代替你身體里的那個氫原子，你身體的性質不發生任何改變。
如果我們把一輛汽車砸碎了煉成鐵塊，用這鐵塊制成一座金屬雕像。雖然它的組成成分沒有變，且具有時空連續性。但是它的結構徹底改變了，我們不能說雕像就是原來的汽車，它們不具有同一性。
兩座大樓具有一模一樣的結構，但他們仍然是兩個事物，因為它們同時處于空間的不同位置，不具有時空連續性。
“杰羅斯船長，把“忒修斯之船”概念化，剝離出本質，那就是：具有時空連續性的各部分之間的特定關系！對忒修斯學派來說，這就是終極的不朽！”
再漫長的時間或者再強大的力量，也不能讓這種概念毀滅，就像是強大如真神也不能毀滅一條數學定理一樣。
聽到艾文的理論，對這個問題思考了一輩子的杰羅斯雖然沒有陡然頓悟，卻也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在他之前從古至今實際都只有一個人的學派，已經看到了前進的方向。
告別之前。
羅杰斯同時也給予了艾文一個忠告：“將來有機會去探索一片從沒有人類踏足過的土地，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