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56 平地
滑入黑色的通道，視線內不再有復合進化人的星艦，艾瑞克斯才逐漸平靜下來，但也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魏銀河投靠復合進化人，這件事對他造成了很大的打擊。尤其是他本來的預期是大家一起去尋找山河社稷號，探索未知的宇宙。與預期不同，現在未知的變成了紅綠的命運，復合進化人會怎么對待她，這讓艾瑞克斯非常擔心。
“艾克，別生氣了。那個叫做旮旯西的低等生物混混見到利益就會失去僅存的些許算力，他的背叛是大概率事件。”埃米努力安慰道：“不要對那種家伙有太高期望，你現在的失落就是期望太高造成的。這就像盼望在進入戰斗時敵人的艦隊已經癱瘓了一樣。難道敵人只是常態并沒有癱瘓，你就會因此而氣餒嗎？”
“氣餒？”艾瑞克斯哼了一聲：“姐姐，你閱讀表情的能力還要繼續提升。我只是氣憤，因為沒有把旮旯西那東西握在手里掐死。另外你也知道復合進化人是怎么看待外族的，紅綠最后只剩下一個腦袋，她內心對復合進化人的恐懼從未真正消除過。我非常擔心她的狀態。”
“這一點我可以理解。紅綠…她是很可憐。”埃米微微皺眉，對其他種族產生的同情心讓她有點不適應，但她不認為這種感情是壞事。“艾瑞克斯，咱們現在只能相信紅綠的能力，她在進化者星艦上能把聲音經營出不錯的效果，應該能夠照顧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冥老板問問情況。”
艾瑞克斯點點頭。他雙手撐著座椅正要起身，卻又坐了下來。“讓他們都到艦橋來吧，那樣顯得鄭重些。”
“我去叫他們！”曉曉這個時候才敢舉手說話，然后從被她加高的座位上跳下來，一溜煙跑出艦橋。不一會兒，她帶著冥老板與帕噠梅返回，一進門就趕緊解釋：“金先生說它不參加，讓艦長自己決定就好。它正在樹上打盹兒…”
“行，尊重他的意愿。”艾瑞克斯將眾人帶到品字形操作臺前面的空地上，大家圍成一圈坐在地上，周圍被觀察外界的投影畫面環繞。艾瑞克斯說道：“可能有人還不知道，咱們正在前往另一個銀河系的路上，如果一切正常的話大約八分鐘之后就能抵達。冥老板，你給大家說說為什么要進行這場旅行。”
“以后我不再是老板，直接叫我冥冥就可以。長話短說，我解析了息壤球的水晶，結合星象資料和其他情報，確定了山河社稷號的常規落腳點，咱們正要前往那個地方。為什么這么急，主要是我在完成推算之后發現了新型號的無面人，就想著給自己換套身體。”
艾瑞克斯搖搖頭：“直接說實話，大家都需要知道真相。”他的表情異常嚴肅，這讓帕噠梅有些緊張。藍皮膚的妹子稍微靠得更近些，肩膀挨著艾瑞克斯。
“旮旯西可能是因為債務的原因選擇向復合進化人告密。他知道我在引力彈射器，便讓紅綠聯系我，通過這種方法追蹤我的位置。我并沒有察覺危險，但很幸運地選擇更換身體。我原準備將身體送給紅綠，沒想到誤打誤撞成功借這個機會脫身。從我目前看到的情況來說，紅綠是被旮旯西脅迫的。她知道我更換身體但并沒有告訴復合進化人，也多次掩護流馬號的信息。”
“太可惡了！”曉曉用尾巴猛拍一下地板，清脆的響聲之后，她心疼地抱住尾巴，輕輕用手撫摸。“嗚嗚嗚，可憐的紅綠。她很喜歡旮旯西的，被背叛的感覺一定不好。”
艾瑞克斯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的警覺性還是不夠高，而且掌控能力不足。我應該…”
他的話說到這里戛然而止。原本是想說自己不該忙著掙錢忽視了安全，現在掙得這些算力幣在另一個星系毫無用處。但這樣說肯定會讓小狐貍難受，因為接送乘客掙錢這件事上最積極的就是她。魏銀河的叛逃與小狐貍沒有任何關系，艾瑞克斯不想引起這種誤會，于是立刻改口。
“我應該更多注意信息安全保密方面的工作，加強新來人員的審核。冥老板…冥冥，你原來那個無面頭人身的舊身軀確定是被復合進化人帶走了？”
冥冥點點頭，說道：“這一點我可以肯定。進化者星艦使用清零炮進行壓制，然后派遣登陸部隊和技術組帶走了那具身體，零階世界肯定會親自進行分析。息壤球的信息水晶也被他們一并拿走，相信里面的數據也會被提取出來。”
埃米眉毛一挑，緊跟上問道：“零階世界能從這些東西里發現什么？”
“很多，遠遠多于咱們兩個起草的那封定時信。”冥冥歪頭托腮，說道：“我把與我有關的信息全都打包轉移到這個身體里來，這一部分零階世界是找不到的。不過它看到我對無面人的技術改造后肯定會受到啟發。資料方面，他不認識息壤球里使用的記錄語言，但旮旯西在那邊…”
艾瑞克斯沉聲說道：“旮旯西知道星象記錄數據的事情，這肯定能啟發零階世界。一門沒見過的語言并不能阻礙零階世界，何況息壤球數據的最后都和自成生物人的研究有關，這非常有助于破解語言。我在語言與情緒壓縮研究組常做這樣的工作。”
“是的，零階世界用不了多久就會解開里面的秘密。”冥冥說道。
聽到這話，埃米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在她內心深處，艦長的責任感讓她一直有著將所有信息報告的想法，現在她終于可以從這個欲念中真正解脫出來。雖然她并沒有說，但零階世界已經全都知道了，這已經能夠滿足她。與旮旯西不同，她不是為了功勞或者錢財而產生向零階世界報告的想法，而是復合進化人的族群認同和責任天然存在這種推動力。她唯一的遺憾是這件事發生的方式讓自己最親愛的弟弟非常不舒服。
“復合進化人肯定會跟隨咱們的腳步來到新星系，這是毫無疑問的。”艾瑞克斯說道：“姐姐，你知道艦隊使用引力彈射器跨越銀河系需要多少時間嗎？”
“我只知道單艘殲擊艦需要用兩到三年時間，再大一些的建造者星艦用上百年都是有可能的，進化者星艦還過不來。別用這種眼光看我，我知道有些宣傳被夸大了。”埃米說道：“使用引力彈射器的確能夠前往宇宙任何一個角落，但它依舊建立在引力空間的物理基礎上，隨著距離增遠與星艦質量的增加就會越來越不穩定。”
“復合進化人早就想跨星系發展，也有這個能力，但進化者星艦在引力彈射器旅行狀態下飛幾十年是有問題的。引力彈射器旅行時星艦會變成一個獨立的個體，無法和外界進行能量物質交換。物質內循環還可以，但引力彈射器本身的白洞怎么辦？需要它維持引力彈射，但它逸散出來的能量太大，積累起來會烤熟整個進化者星艦。而且在飛行途中，零階世界也無法工作——同樣的問題，它也被空間孤立，會斷開超維度，導致完全停滯。”
眾人聽得暈頭轉向。怎么？復合進化人還不滿意嗎？能飛到接鄰的星系的難度已經逆天，至少本星系除了復合進化人之外的文明都還沒有這種能力，甚至在科技規劃中都還沒有進行設想。單艘殲擊艦已經夠強了，如果改裝一下，不以戰斗為要點，同樣質量的星艦偏重于研究、生產、殖民和探索，兩到三年飛到下一個星系去完全是可以接受的。進化者星艦當然更全面、更強大，但它并不是殖民和探索的唯一選擇。
“如果派遣比較小的星艦，速度能夠更快一些，爭取在一年左右到達。除非我們的科技在近期有爆發式的突破，不然就只能這么快。”埃米嘆了一口氣，道“唉…還是地球·環盟的科技更強。十分鐘就能到宇宙的任意位置，真是難以想象。”
好吧，別說了，沒看到曉曉和帕噠梅都已經低垂著頭嗎？艾瑞克斯道：“這樣看來，就算零階世界立刻破解息壤球，也不可能很快追過來。讓我們當做復合進化人還有隱藏起來沒有公開的試驗性星際旅行方法，說不定可以更快，但至少在半年的時間內咱們是安全的。”
“情況可能要更好一些。”冥冥說道：“復合進化人的最大星際航行能力建立在引力彈射器上，如果只是殲擊艦或者更小型的星艦過來，在新星系的航行能力就會受限。只要能找到反物質燃料的來源，流馬號在機動性上永遠處于優勢。”
“道理的確是這樣的，但關鍵還是反物質燃料。姐姐，對咱們隔壁的銀河系，復合進化人有什么認識嗎？”
埃米摸了下后腦勺，看來是從腦控體里尋找資料。“根據艦隊的記錄，零階世界認為暫時不宜跨星系進行擴張和殖民，因此禁止艦隊進行轉星系航行。零階世界認為另一個星系存在科技水平相當文明的可能性不容忽視，危險性還是很大的。”
“如果說是星際圖的話，遠距離觀測的星圖是有的，但大家也知道星系之間的距離極遠，能夠觀測到的都是舊聞，只能參考星系結構，在觀測文明科技發展方面毫無意義。”埃米說道：“所以說，咱們將會遇到什么，這完全是沒有參考答案的。哦，航行多久了？”
“九分三十五秒，一切正常的話咱們應該要到了。”艾瑞克斯輕輕撫摸帕噠梅的后背，說道：“大家已經知道情況了，咱們一起看看外面吧。”
黑色的穿越通道即將到達盡頭，發光的洞口就在前方靜靜等待。十分鐘，一微妙也不差，流馬號滑出通道，依著慣性向前緩慢滑行。外界的圖像透過環境循環與檢測設備投射到艦橋的屏幕上，眾人期待著看到一片陌生的星空，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廣闊的大地。
“天啊！那么大的東西是顆星球？是咱們變小了嗎？”
宇宙中缺乏參照物，但大家都知道恒星的相對大小。行星體積是遠小于任何恒星的，而“大陸”作為行星上的概念又要低一層。但是在流馬號面前是一片廣闊的“大陸”，其體積不亞于任何太陽系。一個白洞和九顆太陽被這片大陸一樣的巨型星體捕獲，圍繞著它進行著“東升西落”的運動。古人認為大地是平的，太陽圍繞大地運轉，現在居然成了現實。
“這不可能！”曉曉跳到引力波雷達的操控平臺上，手指用力戳著雷達上的指數說道：“那片星體的質量足夠引發自身的核聚變！它應該變成恒星，變成超級星云和恒星工廠！你們看看它的質量數據！”
“別看了，它應該變成黑洞的。”埃米顯得很冷靜，但這不代表她不夠驚訝。“冥冥，你見過類似的情況嗎？”
冥冥搖搖頭，說道：“眼前的一切同樣違背我的物理學知識，但我聽說過類似的傳說。在地球的故事中，宇宙一開始是混沌的，有一片廣闊的大地承載了所有的生靈。只是后來它在戰斗中破碎，分散到宇宙各處。”
“這樣的傳說我們文明也有。”帕噠梅說道：“我們認為它只是科技不夠發達時人們解釋世界的方法，沒有任何證據和理論支持。”
“現在有了事實支持。”艾瑞克斯抹抹額頭，手背居然濕了。“沒有任何理論能夠勝過事實，我們應該為這個新發現感到開心，因為又可以產生新理論了。現在流馬號很多設備在報警，先解決這些再說！”
報警是必然的，流馬號來到一個未知的星域，這意味著巨大的危險。迷路是星際旅行最嚴重的事故，未知的天體環境第二，缺乏補給和生命支持第三，失去動力第四。
“艦長，導航系統交給我吧。我用舊的星象觀測資料計算過當前這個星系的圖像，雖然這種超大天體不在預料之中，但這個星系不會全是這東西。”冥冥指著艦長的控制臺，說道：“我需要使用觸摸板來加快數據傳輸，然后流馬號就能知道自己在星系的什么位置了。”
“你將相對位置的航線算法系統也建立起來，我就不用每次都進行大量計算了。”艾瑞克斯隨后指揮道：“姐姐，你來負責掃描研究那個大天體。它上面是有生命的吧？”
埃米點點頭，她將“巨大大陸”的圖像投到屏幕上：“它的長寬在一百億千米左右，總體上是個平板，厚度只有一億千米。只有…一億千米的實體，我居然會用‘只有’這個詞。唉…目視上面有各種地形，山川河流湖泊海洋。理論上說都是湖泊，但許多湖泊的面積比任何行星都大。”
“它的引力分布極其不符合已知的物理規律。按照這種質量，其表面上的引力足夠引發中子塌縮，但實際上比進化者星艦的標準重力還要低一些。我絕對不相信它是自然產生的。”埃米說道：“如果承載了息壤球的山河社稷號是這個形象，那我完全可以接受。”
“它會是星艦？”艾瑞克斯眨眨眼睛，不太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