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耀鐘樓連響十聲,炎京徹底安靜下來。饒是街道上明亮如晝,但這個時間除了紅夢賭博場所外,其他地方基本都已經關門打烊,甚至就連正規紅夢賭博場所都關門了——在這個太陽信仰深入人心的國度里,賭客們相信正午12點是運氣最好的時候,恩客們更是覺得只有在白天打樁才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事實上白天的體力也確實更好)。
皇院東北方向,當一隊巡刑衛走過轉角,樂語快速掠過街道,幾次攀爬后便來到一處雜草叢生的陰森庭院。但跟他想象的不一樣,庭院里并不安靜,反而是一陣喧鬧。
只見兩個武者正在庭院里打架,其中一人穿著長袍,戴著禮帽,褲子上綁著銃袋,腰間別著一把駭人的鋸肉刀;另外一人則是穿著黑紅色的兜帽衣服,看上去似乎沒有什么武器,但給人的感覺就是他全身都是武器。
然而這兩人并不是在戰斗,單純只是在斗毆——他們連戰法都沒用,僅憑拳腳之力,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
樂語都想沖過去大喊一句‘你們別打啦,你們這樣是打不死人的’。
其他人似乎也有這種想法,只見搖曳的樹上、干枯里的井里、大屋的陰影里、干枯的池塘里傳出各種挑釁的聲音:
“挖眼踢襠啊!扭斷他的手指啊!打爆他的鼻子啊!怒加你不是來自裂谷的嗎?怎么連個蒼藍人都打不過?要是食為仙老大回來知道你牌又打不過,人都打不過,你就等著被老大吃掉吧!”
“那個天際人的下盤很虛,左腳膝蓋上似乎有舊傷,刺骨你對著他的左腳打就對了!趁他摔到直接洞穿他的喉嚨!”
“天際和蒼藍的人就這樣打架?放在我們幽云,你們還沒長大就已經喂狗了!”
“幽云狗有種下來打啊!”
“狗在叫誰!”
“狗在叫‘狗在叫誰’!”
庭院里一片吵鬧,然而除了正在下面打架的兩人外,根本沒有其他人影。當夜風吹過這個昏暗的庭院,響起颯颯的聲音,頓時令這個場景變得更加詭異。
樂語隨便找了個地方躲著,心想這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都是打牌惹的禍。”
樂語一怔,慢慢轉過頭去,發現旁邊趴著一位穿著夜行衣的中年男人。他就像死人一樣,在說話之前毫無動靜,樂語都無法確定他究竟是什么時候藏在這里,雖然只有稀薄的月光,但也看得出他的臉容極其慘烈,數條刀疤將他的臉毀得一塌糊涂,甚至比涅若還要丑上幾分。
“怎么說?”
“他們來得太早,閑著無聊便出來打牌賭錢,輸家不服,贏家嘲諷,于是就打起來了。”中年男人笑道:“是不是很幼稚?”
“是很幼稚。”
“但其實也正常,別看他們都愿意來,但誰不知道今晚是九死一生?賭錢、交配、打架,就是這些整天活在刀鋒上的人的放松方式,畢竟生死間有大恐怖,如果不好好放松,人心遲早會變態的。你呢,你平時是怎么放松的?打牌嗎?”
“我從來都不打牌,平時就靠寫來解壓,我超級愛寫作,每天不寫個一萬字都睡不著覺。”樂語說道。
“那你還挺變態的。”
就在他們聊天的時候,斗毆終于分出了勝負:背著鋸肉刀的禮帽男一腳過去,被兜帽男抓住腳裸,一頓旋轉狂甩,將禮帽男甩到墻上,幾乎撞出了一個凹陷。
庭院里頓時傳出歡呼聲和叫罵聲,樂語問道:“誰贏了誰輸了?”
“贏的人是兄弟伙死士‘怒加’,輸的人是詛咒獵人‘刺骨’。畢竟詛咒獵人大多數都是使用武器,很少有徒手獵人,而兄弟會死士的必修課是徒手暗殺和匕首精通,而且哪怕不動用戰法,光憑戰斗經驗,經常跟山蠻怪物戰斗的詛咒獵人,也很難打得過專門以殺人為生的兄弟會。”中年男人侃侃而談,似乎對這些隱秘勢力都很熟悉。
“他們的名字都好奇怪啊。”
“都是代號,大多數人加入這些組織后都會取一個跟組織風格契合的名字,舍棄原本的名字,避免連累親人。兄弟會必須與‘罪’有關,詛咒獵人則是關乎‘痛楚’,斬草使者的代號與實力掛鉤,三槍門倒是沒這個要求,但每一位三槍門徒都必然是孤兒。”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樂語:“你們藏劍刺客不也是嗎?你的代號叫什么?”
“我叫陰音隱。”樂語毫無壓力地用二號機的身份:“那你呢?”
“一般來說,代號跟人物形象是掛鉤的。”中年男人說道:“叫怒加的兄弟會死士,長相極其兇惡,令人一看就覺得他在生氣;而那位名為‘刺骨’的詛咒獵人,他的詛咒多半跟寒冷有關,所以才會取了這么一個稱呼…”
“而我平時很愛說話,說話時臉上的傷疤就會變得更加猙獰丑陋,所以大家就叫我…”
樂語猜測道:“喪彪?”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所以大家就叫我少說點話。”
說著,中年男人站起來走出草叢,拍了拍手大聲說道:“好了別玩了,快到預定的行動時間了,大家做好最后的戰斗準備,拿出時間工具對準時間,我們按計劃行事…”
“計劃里,可沒有你這號人。”陰影里,有人冷冷地質問道:“而且,現在在這里的人,幾乎是點金小筑時的兩倍…你們是蟑螂嗎?幾天就能繁殖一倍?”
“出了一點意外嘛。”中年男人攤手說道:“為了能更好地完成任務,不少善丈人翁愿意捐獻一些人手支持我們的活動,而我們救國紓難會也不得不擠出一批人手,可謂是出錢又出力了…”
果然。
樂語就知道,在茶歡大鬧一通后,今晚的敵人入侵數量必然增加,沒想到人數居然增加一倍,茶歡那邊估計也差不多,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身子骨受不受得住。
“根據最新情報,在晚上9點之后,琴樂陰就已經去白金塔過夜了。為了安全起見,也為了能更快更好更強地完成任務,今晚的行動需要一個指揮官。”中年男人說道:“而這個指揮官,就是我。”
“憑什么?”馬上有人質問道。
“因為我最有錢。”
庭院頓時安靜下來,慢慢響起了數聲稀疏的譏笑:“你能用錢砸死敵人?”
“不能,但我可以用錢來收買盟友。”
中年男人打了個響指,頓時庭院肅殺一片,就連樂語的冰血都起了反應——至少有十幾位融會貫通境武者同時放出了殺氣!
“這里的人里,有三分之二會接受我的領導,其他人你們可以不接受,但一旦出了事,也別指望我們會救你。”中年男人說道:“順帶一提,剩下的三分之一并不是我們看不起你們,是你們的聯絡方式有問題,我們沒辦法塞錢給你們。”
質問者沉默了,不知道是在思考如何應對,還是在后悔沒有留下正確的聯系方式,反正樂語現在是后悔了——錯過了一個白嫖的機會啊!
“你是救國紓難會的哪位?”
質問者的聲音帶上一絲恭敬,似乎是屈服于金錢的力量了,怕不是希望能補上這份錢。
中年男人聳聳肩:“我平時很愛說話,說話時臉上的傷疤就會變得更加猙獰丑陋,所以大家就叫我…”
“長得丑又愛嘮叨的大總管。”
就在這時候,天地間忽然響起一聲沉悶的雷聲。
大家抬起頭看向天空,夜空一片晴朗,半朵烏云都沒有,哪來的雷?
第三聲響起,馬上有人俯身聽地,然而地面毫無抖動,并不是地震!
第四聲響起的時候,大家終于察覺到這不是雷聲。
這是腳步聲!
而且并不是從地面傳過來的腳步聲,而是從空氣中傳過來的震動余波!
“是茶歡。”
庭院里最高的一棵樹上,忽然出現一個人影。他雙眼泛起金色的光輝,凝視著極遠處的場景,聲音里露出無法掩飾的驚恐:
“他走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