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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生而不死,我很抱歉(上)

  樂語的臥室并不差,雖然有些陳舊,但經過簡單的打掃后還算干凈,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空調——雖然哪個地方都沒有——因此樂語都想到外面涼亭躺著曬月亮了。

  假如他還是荊正威,那臥室里應該就放著幾大塊藏冰降溫,等冰化了,天也亮了。炎熱是最好的喚醒鬧鐘,青嵐那時候經常壞心眼地指揮仆人們不要加冰,往往樂語睡不到中午就得乖乖爬起來。

  琴樂陰當然也有享受這等奢華待遇的資格,只是他們琴家人生地不熟,冰都不知道去哪里買。

  荊家的冰都是自己挖地下室小黑屋弄的,畢竟冰不方便運輸,自制存儲又簡單,因此并沒有市場——窮人買不起,富人不用買。

  雖然有‘冰血體質’的樂語是完全不怕炎熱,哪怕在太陽底下暴曬也沒所謂,但如果睡著睡著就被汗水浸透得渾身黏黏糊糊,樂語也會覺得很不舒服,仿佛被空氣玷污了一樣。

  不過樂語也不是完全討厭汗淋淋地入睡,畢竟之前跟青嵐一起的時候,一個月里至少有二十六天,樂語如果不出一身汗就別想睡了,他早就習慣了,兩個人滑溜溜地睡覺其實還蠻舒服的…

  哎,想什么呢,還睡不睡了。

  樂語撓了撓頭坐起來,點亮了臺燈,攤開信紙,扭開墨水瓶,起筆點墨。

  剛過了兩天自由自在的單身貴族日子,樂語就開始想念青嵐了,想念她的磨磨蹭蹭,想念她的吞吞吐吐…也想念每天早晨一睜開眼就能看見她的睡顏。

  哼,男人,你那叫想念嗎?你那叫饞!你睡不著!

  但有一說一,生活驟然巨變,著實讓樂語感到一些不習慣。

  畢竟他過了幾個月有夜生活的充實日子,現在突然沒了,感覺跟斷了網似的。

  夜生活也不僅僅指會出汗的那種,也包括打牌,包括聊天,包括牽手一起壓馬路吃宵夜…因此樂語洗完澡后一個人躺在床上,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

  他也是好不容易,才習慣不再一個人。

  當然,習慣這種東西是最容易改變的,只要樂語過上幾天單身狗的孤獨日子,很快就能重新撿起‘享受孤獨’這個母胎SOLO多年的天賦技能。

  ‘一個人也能活得好好的啊,不談戀愛難道就會死嗎’.jpg

  是啊,不談戀愛難道就會死嗎?

  筆尖在信紙上懸停,飽滿的墨水欲滴未滴,就像想要連接天與地的雨。

  就算我想寫信,我又能寫什么?

  ‘我,荊正威,打錢’這種經典樣式的詐騙信息?

  還是‘荊正威在我手里,你想知道他的信息就過來找我’的綁架犯模范作文?

  他要怎么寫,才能在不暴露死替秘密的前提下,讓青嵐知道荊正威真的沒死?

  淦,早知道就該對一下暗號,我說一句‘奇變偶不變’,青嵐來一句‘符號看象限’,這不就能破鏡重圓了嗎。

  但樂語那時候可沒打算去死,甚至覺得自己優勢很大,銀血會已經進入滅亡倒計時,自然不會考慮后事——你將對面打得三線全崩推到高地的時候,難道會思考投降之后要不要噴一下對面或者隊友嗎?

  他要是有考慮后事的警惕性,他就不會死;他要是不會死,就不需要考慮后事。

  是完美的死循環呢。

  而且,她真的會相信這個世界會有「死而替生」這種事嗎?

  假如忽然出現一個大美女說她是青嵐穿越重生的,再說出一些關鍵信息,那樂語肯定執手相看淚眼然后相擁而眠——畢竟他自己親身見識過「死而替生」這種詭異的能力,他相信這個世界存在無法理解的真實。

  但放在青嵐身上,哪怕樂語已經盡力為她開拓視野,幫她見識星河,然而時代的局限依然成為她的天花板。

  她不是來自信息爆炸的時代,她的接受能力是有極限的。

  相比起「死而替生」這種事,難道不是‘琴樂陰催眠荊正威獲得了荊正威的所有記憶’這個可能性更大嗎?

  而且樂語要是解釋「死而替生」,就必然要提及一個真相:是琴樂陰殺了荊正威。

  樂語將自己代入青嵐的角色——你能相信一個殺了你愛人的仇人,其實已經被你愛人死替了,所以他不是仇人,而是你的新老公噠!

  有一說一,樂語覺得青嵐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不會認為琴樂陰真的被死替了,而是會認為琴樂陰這個仇人有殺人奪妻的牛頭人癖好…

  這么一想,好像對暗號也沒什么用——‘你會不會折磨荊正威獲得這個暗號來騙我’,青嵐有這種想法近乎無懈可擊。

  物是人非就是最大的障礙。

  樂語忽然發現,他跟青嵐之間已經矗立著一層厚厚的可悲的障壁。

  最可悲的是,

  不僅青嵐無法確信樂語的真心,

  樂語也無法確信青嵐的真心。

  如果他們真的重逢,樂語百分百能保證青嵐表面上會開心,會一如往常地陪伴在他身邊,至于青嵐心里想著的是‘相信’還是‘復仇’,樂語根本不知道。

  漂亮的女人最會騙人,而且青嵐還是從香雪海那個大染缸出來的,樂語這種業余的宮斗水平,是玩不贏青嵐這種專業級選手。

  青嵐是他一手帶大的,青嵐會怎么做他幾乎都能想象出來——委身仇人,聯絡白夜,陷害家族,里通外合,完成復仇…

  聽起來是不是很耳熟?

  假如青嵐的代號也叫‘陰音隱’,那這個故事就更加耳熟了——玄燭白夜的文虹醫官跟他講過一模一樣的故事。

  筆尖的墨水團終究是抗衡不住萬有引力,落在紙張上暈開,化為一團顯眼的污跡。

  樂語看了看空白的信紙,將筆放下。

  之前樂語沒想那么多,直到安頓下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意識到‘死亡’或許沒他想象的那么‘簡單’。

  肉體的消亡。

  人際關系的破滅。

  以及名字被歷史車輪碾為符號的徹底磨滅。

  他想用琴樂陰的身份,繼承荊正威的人際關系,可謂難如登天,就像他用荊正威的身份繼承陰音隱的白夜地位,都得全程不見面。

  新賬號還想合并舊賬號的游戲存檔?《輝耀OL》可不提供這么人性化的服務。

  樂語忽然想起那個屠戮一萬人的挑戰獎勵:一次完美的新生機會。

  他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的心思依然堅定——比起提高游戲難度,他更不愿扭曲自己的道德法則。

  就算能再選一次,他還是會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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