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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黃粱鳳駕弈棋,一者鑄劍一遇劍,兩爭鳴謝邊翰的萬賞

  宋元化覺得自己恍恍惚惚睜開眼睛。

  先前明明還在那繁華天下無二的帝都城,可轉眼就已經出現在一座山上,再然后,在帝都城時候的記憶也消失潛藏,眼前只有這無邊雄闊,無邊險峻之山,腳下仿佛要墜落至萬劫不復,抬頭仿佛要摸到蒼穹。

  此山之險讓這修為不高的書生覺得頭皮發麻,隱隱肝膽俱裂之感。

  其險其危,近乎于前所未見,仿佛這一座山就是以險峻所鑄。

  他卻本能行走在這天地一線之間。

  不知行了多久,宋元化已經后背都被沾濕了。

  一部分是累的,另外一部分卻是生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前面見到一座石壁,一名腰佩長劍的文士背影,只看其身影就覺得逍遙自在,宋元化心中大喜,就要上前搭話,文士突然開口,嗓音清朗,恣意壯闊。

  噫吁嚱,危乎高哉!

  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宋元化失神。

  不知過去許久,那文士已經走入迷霧當中,宋元化仍舊還停留在方才那一闕前所未見的詩里,不能自拔,見那文士越走越遠,心中有攀談相識之心,一時著急伸出手追趕,卻不小心跌追山崖,驚呼出聲。

  宋元化身子劇烈顫抖一下,猛然抬起頭。

  眼前是帝都熟悉小店。

  書生面色蒼白,雙目瞪大,總算是回過了神,然后猛地驚醒一般,將手中畫卷鋪展開,手忙腳亂,以茶水潤墨,方才那墜崖一瞬,所見奇景壯闊,肆意揮毫潑墨,將那險峻山崖盡數畫出,粗狂恣意,并無多少章法,但是卻有山之險峻,山之艱難,是宋元化前所未有的杰作。

  千里山川一氣呵成。

  他提著筆,怔怔地失神。

  小二行過時看了一眼,被駭地驚呼一聲,只覺得自己真的踏入這無比險峻艱難的山道,腿腳發軟,下意識后退一步,墜下懸崖,只覺自己今日定要摔成個肉泥,閉目等死,可然后就坐在地上,愣了一下,睜開眼來,看得到那只不過一幅畫,這才回過神來,可仍舊是滿臉的蒼白。

  宋元化被這聲響動靜驚醒,轉頭看去,看到小二驚異模樣,也不知其為何這樣姿態,廚房半開,灶上白氣騰騰。

  此間黃粱飯未熟,而自己已有了一翻難得的游歷。

  宋元化失神許久,伸手持筆,在畫卷上落筆一寫。

  蜀道。

  黃粱一夢,生死之別。

  可誰知那蜀道在九洲何處,那只見背影的瀟灑文士又是何人?

  正怔怔失神,門外響起了小二的驚異呼聲,宋元化正想著這家小二怎么這樣一驚一乍,那邊門口已經走進來數人,背后是披堅執銳的甲士,修為不低,而前面則是身穿暗紫色綢緞長袍的中年男子,面容白凈,嘴角含笑,顯然是養尊處優之人。

  那男子徑直地走到宋元化身前。

  看了看他所畫之畫,面有驚異,道一句好畫,卻不曾如同剛剛小二一般,被直接拉扯入這畫中景致里,然后看向宋元化,不容置喙道:“宋先生,宮中有邀,請和我等走一趟罷。”

  宮中?!

  宋元化張了張口,怔怔不能言。

  那男子微微一笑,自有甲士上前,一左一右,看似護衛,實則逼迫,擁著那書生離去,剛才被嚇了一跳的小二咂舌,難怪能夠畫出那般可怕的山水畫,看著陣仗,難不成是個大人物?

  他又搖了搖頭。

  奇怪。

  這幫大人物怎么都喜歡裝窮酸?

  只舍得吃一碗黃粱飯。

  棋子落盤聲音丁丁。

  白發道人氣度從容,藍衣少女也自是舒雅。

  周圍圍觀之人被修士驅逐。

  弈棋處只余下四人,趙離周琰,那藍衣少女,以及旁邊女官。

  女官不時將棋盤上落子廝殺記錄在紙張上傳出。

  再由老棋士將棋局還原,廝殺激烈,圍觀之人看的心驚肉跳,卻是大氣不敢出,一開始那道人持棋布局頗為從容簡單,并不是什么上乘妙招,但是唯獨只有一點極為霸道,近乎于算無遺策的精準。

  未必是最妙的棋路,卻絕對是不會出錯的風格。

  棋手手力筋力不同,有的羚羊掛角,有的堂皇正大,但是似這樣初看之下平平無奇倒是少見,棋館以一百子為標準衡量棋士手力,那些年紀大些的客卿未必下不了九十子往上的上乘落子,但是一局棋里也不乏七十子,乃至于五十子,六十子的昏招。

  這道人每一落子只能說是不差,也就是八十余子手段。

  但是步步如此,從不曾失誤,漸漸便匯聚成磅礴大勢,幾乎無可匹敵,旁觀者都覺得呼吸困難,落子之時神色從容,但是可惜,對面藍衣少女神色寧靜,生生抵抗住了道人這種不斷蓄勢,一經引動就是天地傾覆的棋路。

  一子落下叮聲作響。

  黑子積蓄的大勢被白子截斷,沒有了沖天而起的雄渾,有白發棋士重重嘆息,這就相當于前半句的蓄力被抹去了至少三成,如果面對著的是個棋力尋常的對手,那還能有勝機,可面對著那少女卻懸得很。

  道人沒有死纏爛打的興致,干脆利落扔下棋子投降。

  藍衣少女伸出手指整理棋盤上殘局,嗓音平淡道:

  “再來一局。”

  這一次道人持白,女子執黑。

  棋子落棋盤的清脆聲音一直持續了下去。

  一氣下了十一局棋,外面天色已經徹底昏暗下去,棋館內掌燈照明,倒是亮如白晝,那些棋士散去一部分,留下的都是極為愛棋之人,哪怕是餓著肚子不夠體面也得要好好看完這一局注定了能留在棋壇歷史上的廝殺。

  趙離再度落子遺憾笑道:“還是我輸了,姑娘手段厲害。”

  十一局棋,道人連敗十一場。

  眼角一顆細小美人痣的少女嗓音有些疲憊,平淡道:

  “再來一局。”

  道人搖頭,道:“已經敗了第十一局,第十二局暫且先不下了。”

  少女也不強求,道:

  “你的棋力很好,要不要留在這里做客卿?我可以給你最高一層次的待遇,不會比任何地方差,若是還有什么要求,也都可以提出來。”

  道人笑道:“承蒙姑娘看重,不過我實在是野慣了。”

  少女似乎只是隨意說一句,沒有指望著道人答應下來,只是微微頷首。

  然后起身離去,中途并沒有多說一句話,就有棋館的侍女讓眾人散去,今日已經很晚,這種閑散風雅地方不同于風月場所,一般來說開門很遲,早早地也就閉門謝客,往日里很少有這么遲的情況。

  趙離和周琰邁步走出,婉拒了許多出身不菲的棋士相送,只是步行。

  道人腦海中還在思考剛剛的棋局,他對于對弈一竅不通,但是白色空間擅長推演,若是白色空間的本身確實是權柄,那么調動起推演之能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煩,此次趙離是以自身為主,調動白色空間的推演權柄,如一動念便花開花落,而非單純使用。

  也因此能夠勝過那些棋士。

  但是面對最后那藍衣少女的時候,以自身為主強化推演,也受到趙離棋力的限制,當然,主要也是沒有求勝之心,否則今日的勝負恐怕要對調一下才算合適,不過到了那一步,也就無所謂勝負。

  周琰神色冷淡,道:“那女子有問題?”

  道人頷首答道:“昨日來帝都的時候,有些貴女窺探辛兒,其中這位藍衣也在其中,不過,尋常貴女怎么也不可能有她的眼界,棋力開闊,雖然不能說是棋下的好,其他也能做好,可終究也能窺探出些許出來,再來,哪怕是天風國的國主來到這里,氣運之盛也要在那貴女之下。”

  周琰略有動容,猜出來那少女的身份。

  白發道人揉了揉眉心,輕聲道:

  “所以今日,一則是來看看這位,二來,我們主動出現在他們眼前也省得姬成那位夫人左右為難,別因為我們來一趟,兩口子真過不下去了,沒那必要不是?”

  “那位姑娘一身氣運隆盛至極,手腕恐怕很厲害,像是吞了許多氣運之后最終所匯聚而成的壯闊氣象,姬成出身于王室,怎么說也應該有那一絲青紫氣運,可這次過來真的是一丁點都沒見著。若我所料不差,此城中王室血脈本應該具備的氣運早已經被吞了個干凈,辛兒身上氣運不差,恐怕對方也有心拿走。”

  “蛟吞龍,蛇吞象,這種格局變數,還有手腕心氣,果然是厲害。”

  道人贊嘆一聲。

  周琰微微沉思,道:“你剛剛十二局,真的贏不了她?”

  道人滿臉無賴一攤手:“你猜?”

  周琰淡淡移開視線。

  道人不見尷尬地笑道:

  “對了,據傳周將軍是文武全才,可會對弈,反正左右無趣,不如手談一局?”

  周琰皺了皺眉,還是緩緩點頭。

  也不需要棋子,以他二人的手段,再復雜的棋局也能記在心里。

  當即你一言我一語,憑空對弈,道人棋路越發古怪,周琰正思考為何的時候,白發道人提起腰間酒壺,飲一口酒,灑然笑道:

  “我贏了。”

  清冷兵神微微一怔。

  道人認真道:“這是以五子為戲,我已經連成五子,我贏了。”

  周琰心境也忍不住被氣得冷笑一聲。

  道人大笑。

  月色之下,飲酒一壺,道人左手背負青袍之后,悠然道:

  “周將軍,貧道此處,有一門脫胎八九玄功的變化之法,變化外相,以使旁人堪不破虛實,有朝一日,就連天地也可騙過,災劫不能加之于你身,如何,想要練一練嗎?”

  不等周琰回答,道人呵出一口酒氣,道:

  “陰數最大為八,陽數最大為九,八九則為七十二變化,是陰陽之極,是以為無窮無盡,變化隨心,名七十二變,你也不必覺得承我之情,練會這一門神通,有事情要你幫忙。”

  白發道人和周琰離去。

  一輛馬車從棋館之后離開這一片城去,直接奔著那城池最巍峨高大處而去,車輪碾壓地面滾滾若雷霆聲,然后直接從一處側門奔入大周未央宮,哪怕是宮中老人都未必知道還有這樣一條密道能夠進入王宮。

  馬車穩穩停下。

  在整個內宮執掌生殺大權的大監察彎腰,頭幾乎快要挨著地面。

  藍色宮裝的女子邁步下來。

  眉宇間平淡,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邁步往前,如同回到了自家宅邸,帝朝皇宮規矩森嚴,能在這里有這樣從容姿態的,也就只有一位。

  十六歲入朝,十八歲為后。

  欲要重振大周聲威的帝王死于她的面前。

  十九歲為太皇太后。

  垂簾執政。

  一己之力制衡整個大周帝國諸多勢力,手腕鐵血。

  吐納大周帝族氣運于一身。

  名為太后,實則為女帝。

  歷數大周萬年不過一人。

  武皓。

  隨侍的女官將少女攙入宮內,察言觀色,看到那位被公認為女帝的少女似乎沉思,女官輕聲道:“太后還在想剛剛那十一局棋嗎?那道人棋力不俗,可還不是太后的對手。”

  藍衣少女平淡道:“不,他保留了很多。”

  “下到后面,我贏得并不輕松,他每落一子的時候,頻率都一樣。”

  女官駭然失言,下棋每一落子思考很多,越到后面越是如此。

  如果真的是下棋落子時間相同,那代表著雙方棋力差距極大。

  少女眉毛舒展,嗓音柔和道:

  “我能夠猜得出,他應該是天庭之列,既然如此,有所保留也很正常。”

  有侍從上前,稱先前和趙離接觸的書生已經被帶入宮外,武皓沒有在意,只是獨自走入了內殿,在這旁人決不能踏足的地方,竟然像是一座鑄造爐鼎,熊熊烈焰當中,懸浮一柄劍。

  武皓一雙秀氣的眼睛注視著這把劍。

  古之人皇也有佩劍,但是那一把佩劍是有毒害的,大周帝國多少雄才偉略,欲要將天下納入麾下的君王,皆被那把劍汲取人道氣運,修為崩潰而死,即便是能夠承擔地起的,最后得到的反饋也不過是因果業力。

  既然如此,便舍棄那古劍。

  我今人皇重鑄名劍,持天下九洲氣運,誰說今人不如古?

  天下當為我手中物。

  天下英才也當如此。

  趙離,那第十二局,終究要下完。

  武皓伸出手,白皙手指隔著騰起的熱浪氣焰,輕撫那一把以人道氣運為引所鑄造的劍。

  姬辛掙扎著抬起頭,腦袋昏昏沉沉的,他最后的記憶留在自己和敖雪兒一同墜落的時候,接下來就是一陣劇痛,直接昏迷,如果不是八九玄功修出了一身的鋼筋鐵骨,早已經重傷。

  雪兒,雪兒在哪里?!

  姬辛著急尋找,最后發現敖雪兒還在昏迷,被自己抱在懷里。

  至此方才松了口氣,這才有心抬頭環視左右,心中好奇。

  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微微怔住。

  在他視線的遠處,一把古樸長劍緩緩懸在空中。

  仿佛跨越無數歲月。

  姬成的府邸中,那心寬體胖的姬成幾乎要急得額頭冒汗,尤其是當趙離和周琰回來之后,姬辛和敖雪兒還不知道蹤跡的時候,更是頭皮發麻,今日已經是姬辛來到帝都的第二日,算一算,后天就是那名為太后,實則女帝的女子設宴遍邀世家貴胄,各國王子的時候。

  那個時候,整個大周帝國的一切重量人物,國家柱石都會出席。

  而若是姬辛缺席…

  哪怕姬成都知道這是什么意義,急地原地亂轉。

  白發道人和周琰下一局棋,隨手伸出手算了算,道:

  “放心,后天那宴席,辛兒不會缺席的。”

  姬成找到了主心骨,轉頭看來,趙離微微點頭,道人口才很好,溫和安慰姬成放下心中擔憂離去,繼而繼續和周琰落子下棋,周琰皺眉,看著趙離,緩聲道:

  “你知道辛兒在哪里?”

  趙離想了想,道:“大概知道。”

  “是你做的?”

  “不,恰恰相反,我什么都沒有做,所以他們才落入那里。”

  又下了幾子,周琰低聲道:“后天能夠趕得及嗎?”

  道人嘆息道:“不知道。”

  “不過若真能如我所希望的那樣,自天乾武王拔劍出帝都之后二十年,又要有類似的事情了,很有可能會奪了那位女帝的面子,不過放心,脫身之計策,我還是有的…”

  “好,五子,我贏了。”

  “要不要再來一局?”

  “…來。”

感謝邊翰的萬賞,非常感謝今天更新地早些,等到恢復作息嘗試間隔性三更還一下欠了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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