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拜山神

　　大肚粑味道香而甜，對于山民們來說，是遠勝過餃子的存在。

　　它的餡料新鮮又美味，搭配軟糯的糯米皮吃起來香軟可口，它包含了餡料中五花肉的肥而不膩，蘿卜冬筍的甜，香菇陳皮的香，還有糯米皮的軟綿、柚子的鮮味、梔子的清香。

　　這些味道互不干擾，卻又彼此相輔相成。

　　單吃五花肉，太膩了。可有了糯米，就不覺得膩了。而單吃糯米，也容易反味，可往糯米粉中加入梔子，再配上柚子葉加強鮮味之后，它便成了糯而不膩，軟而清香的美味。

　　這些味道融合一處，便可成就柚葉大肚粑的獨特美味。

　　少時，偶吃一次柚葉大肚粑乃是一件極為奢侈之事，唯有到了新春佳節齊家歡慶之時方可吃上一次。

　　再則，糯米軟糯，適合牙口不好的老人吃，于是，每逢吃大肚粑，父母總在一旁督促他道：“青山啊，糯米吃多了容易長成大胖子，以后你的肚子就像大肚粑一樣，圓鼓鼓的，咱們不吃那么多啊，給爺爺吃，爺爺牙齒不好了，吃軟軟的大肚粑剛好，咱們吃油冒糍吧。”

　　于是，每次他眼巴巴看著爺爺夾起一大個大肚粑放入碗中，就不由得暗暗吞口水。

　　那裊裊白煙，那噴噴香味，可真誘人啊。

　　那黃的葉，金的皮，色彩斑斕的餡料，可真好看啊。

　　爺爺把大肚粑夾到碗里，卻不吃，看著他，笑了笑，便用筷子挑起一塊粘著很多餡料的糯米皮，朝他嘴巴送來：“來，青山幫爺爺嘗一嘗燙不燙嘴。”

　　他可高興了，趕緊掙脫老媽懷抱，跑到爺爺身邊，趴在爺爺的膝蓋上，驚奇又渴望的看著筷子上沾滿餡料的糯米皮，高興得吹都不吹一下，就直接整個腦袋湊上去，一口含住筷子。

　　“啊，好燙好燙。”雖然好燙，可他卻沒用往外吐的意思，一邊呼著氣一邊用舌頭攪拌嘴里的食物。

　　過一會兒，沒那么燙了，才狼吞虎咽的吃下去，完全沒吃出味來。

　　于是，又眼巴巴的看著爺爺的碗。

　　爺爺又挑起一塊，皺眉道：“哎呀，這個豬肉太肥了，我不喜歡吃，來，青山幫爺爺吃了。”

　　在那些艱苦的日子里，爺爺像極了魔法師，總能變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來往他嘴里塞好吃的東西。

　　大肚粑、粘米糍、白粽子、黑粽子、綠色的艾糍、金色的甜柿......

　　現在日子慢慢好過了，爺爺卻不在了。

　　其實，劉青山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能好好孝敬爺爺。

　　所以，他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孝敬父母長輩，應該趁當下，而不是等‘我有錢之后’。

　　以后的日子會發生什么，誰也不知道，所以，趁當下，趁現在，去好好愛自己的家人。

　　眼下對老媽最好的愛，大概就是滿足她的虛榮心吧。

　　為了讓老媽的虛榮心更膨脹再膨脹一些，劉青山還真是天沒亮就起床了。

　　這一起床，刷了牙洗了臉，東西都沒吃就趕緊開始串臘肉。

　　忙活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把臘肉全部串好，掛在了手臂粗的木頭上。

　　吳翠梅剛起身，就看到了齊刷刷掛在灶臺上方的臘肉，高興得合不攏嘴：“哈哈，青山，你可真是媽的好兒子，這回我看你大舅他們還有什么好說的。”

　　劉青山覺得老媽其實挺幼稚的，不由得笑道：“媽，至于嘛？我大舅可是你們村的舞獅隊隊長，一年收入不少錢呢，才不會看得上你這點臘肉。”

　　“哼，你懂什么，你以為我是要他看得上啊，我就是像讓他看看，咱們家已經不是以前的樣子了，咱們家啊，現在也能做這么多臘肉了。”吳翠梅說這些話的時候眉飛色舞，好不得意。

　　劉遠河打著哈欠從房間走出來，一邊伸懶腰，一邊道：“唉，真搞不懂你們女人，窮的時候一個勁的往娘家送東西，現在不是那么窮了吧，又一個勁的顯擺，有意思嗎？”

　　“當然有意思。”吳翠梅叉著腰，看著灶臺上的臘肉，咬著牙說道，“今天無論如何，你們兩父子也不能給我丟臉。誰要是給我丟臉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們。”

　　一陣陰風吹過，父子兩人都覺得背脊一陣發涼。

　　劉青山扭頭看老爸，老爸點點頭。

　　嗯，看來，今天的老媽果然要瘋魔。

　　早上第一件事，生火。生火之后還不能直接做油茶。因為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所以早上的諸事程序也必須有所改變。

　　吳翠梅見火生起來了，可火前卻還空著，不由得叫道：“青山！青山！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讓你拿茶葉跟鋁壺燒茶水嗎？鋁壺呢？茶水呢？”

　　“哎呀，來了來了。”劉青山一手拿著一個比吃飯的碗要稍微大一點的鋁制的老式小茶壺走進來，一手抓著一把茶葉，急色匆匆的說道，“這茶壺這么久沒用了，我不要先洗一下嘛。”

　　“廢話少說，趕緊燒茶水，然后去準備別的東西。”

　　“哦哦哦。”劉青山今天可不敢跟老媽頂嘴，把茶葉放到茶壺里，加入一些灶上已經燒得溫熱的水，然后蓋上蓋子，就直接放到火堆里燒。

　　這種鋁制的小茶壺很薄，十分容易受熱，所以就算沒有直接放到火尾巴上，也不影響它工作。

　　放好茶壺，劉青山就去收拾別的東西。

　　瓷碗兩個，每個分別裝入大肚粑一個，竹立香一小把，核桃大小的塑料茶杯六個......

　　最后，再找來一個竹籃子把這些東西全部整齊的擺放進去，盡量不讓它們互相傷害。

　　這時候，火堆里的茶水也燒開了。

　　劉青山用火夾子夾出茶壺，稍微冷卻一下，便趕緊拎著茶壺，提著竹籃子出門去。

　　因為起得早，這會兒天剛亮。

　　山民們不拜佛不拜觀音，卻世代祭拜山神。

　　每至逢年過節，便要沐浴齋戒，祭拜山神。

　　所謂沐浴齋戒，倒也沒有嚴格的說法。但是，一日兩拜，不管是早上去祭拜還是黃昏去祭拜的時候，都不能吃東西。

　　必須把食物讓山神先吃了，然后回到家里，才輪到自家人吃。這是對護佑大山的山神的一種尊重。

　　而且，出發之前，須得整理好衣物，洗干凈雙手，不能蓬頭垢面的去廟里。

　　廟在老村村口，面積不算大，約莫百來個平方。

　　村廟位于稻田中間，前有稻田，后有稻田，兩側一邊是小河，一邊是村道。

　　遠山如黛，綿延如墻，白云悠悠，變幻蒼狗。

　　在這百多平米寬的村廟周圍，還有十棵高大的參天古木。

　　晨風吹動，大樹們枝葉相連，一起搖擺在晨曦里，仿佛涌動的波濤，發出沙沙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