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飯之恩
劉青山則在店門口的空地上擺開了自己的竹筍。
這位置還真挺好的，不被太陽曬，又不用吃汽車尾氣，而且還有凳子坐呢。
竹筍剛擺開沒一會兒，就有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子走來問價了，得知這新鮮的冬筍才賣十塊錢一斤，想也沒想就要了五十塊錢。
豬肉都三十塊錢一斤的年代，冬筍這種稀罕貨才賣十塊錢一斤，真的算是白菜價了。
不過，也不是所有買家都能這么爽快。
很快，劉青山就遇到了一個很難應付的客人。
這是個齊西裝革，頭發還抹得油光發亮的男子。男子的年紀看起來三十歲左右，開著一輛小車。
下車的時候，男子故意走離車子幾米遠的地方，才又忽然回眸轉身的姿勢，然后從褲兜里掏出一把車鑰匙，再將纖長的帶著腕表的手臂從長袖襯衣中露出來，再遠遠的按下鎖車鍵。
隨著車子嗶的一聲響，他露出了一個頗為妖嬈的笑容。
男子走到劉青山的筍堆前邊，問道：“這竹筍怎么賣？”
劉青山回道：“十塊錢一斤。”
“這么貴，是把皮削開稱嗎？”男子皺眉了。
“不削殼。”
“不削殼也賣十塊錢一斤？這也太貴了吧，魚肉才賣六塊錢一斤呢，你這素的都賣十塊錢一斤，而且還不削殼，這太坑人了。便宜一點，六塊錢一斤，我要很多的。”
聽到這人說要很多竹筍，劉青山心想，怕是個搞批發的。如果是搞批發的，六塊錢一斤當然不能賣，但八塊錢一斤還是可以賣的。
畢竟時間就是金錢。
一下子全批發出去，然后再回家去挖竹筍，顯然比在這里守一天更劃算。
于是他就試探性的問：“你要多少？如果要得多的話，八塊錢一斤給你。”
男子聽到八塊錢的價格還是不滿意，就說道：“六塊錢，六塊錢一斤我就幫你要兩斤。”
啥啥啥？
多少斤？
劉青山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多少斤？”
“兩斤！”男子豎起兩根戴著沙金戒指的手指，說道，“兩斤，估計你守一天也守不到我這樣的客戶，一下子就給你要兩斤竹筍。現在的人買菜都是半斤八兩的買。”
劉青山聞言，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這人是裝傻的，還是真傻的。
兩斤也叫多？
就剛剛那男的，一下子買走了五斤他都沒給人家優惠呢。
這人要么是摳門到了極點，要么就是腦子有問題。
“十塊錢一斤，你要就要，不要的話，麻煩把你的車開走，別擋著我的生意。”
劉青山的話讓男子有些不痛快。
不管怎么說，自己也是鎮上的銀行柜員，在這鎮上，也算是個高級人物了，可這土鱉子居然一點面子都不給。
他心里不痛快，但面對一個看起來很彪悍的黑不溜秋的青年，他又不能干什么。
畢竟單身久了，腎也虧了，打架肯定是打不過人家的。
而且，這種社會底層的耗子，最會咬人了。想到這里，男子只好憋著一肚子不痛快離去。
心想，又不是只有你有冬筍賣，我就不信了，大不了老子去其他地方看看。
冬筍之美就是這樣，即使是一個小氣到極致的人，也會想方設法的獲取這份美味。
不過，現實有點兒殘忍。
這鎮上，除了劉青山，還真沒有其他人賣冬筍。
如此一來，男子在尋遍了整條街之后，不得不接受這一殘忍又無奈的現實。于是，他又懨懨的回到了劉青山面前。
“真不能便宜啊。”男子問道。
劉青山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沒說話，只是搖搖頭。
“算了，那，那就給我把這兩根竹筍稱一下吧。”男子從筍堆里一陣翻找，總算找出了兩根最小的竹筍。
劉青山拿過竹筍，直接上稱：“六兩，六塊錢。”
男子聞言，當即從錢包里抽出一張銀行卡問道：“可以刷卡嗎？我忘記帶錢了。”
劉青山瞪著他，沒回答。
男子只好把卡又放回錢包里：“那就微信支付吧。”
看著男子離去，老板娘走了出來，忍俊不禁的笑道：“這是銀行的柜員，他一直都是這副模樣的。所以三十來歲了，還沒女朋友呢。”
劉青山說：“要我是女孩子，我也不會跟這種人搞對象。”
“如果長得帥的話，還是可以考慮的。”老板娘語出金言，“問題是，他這長相也太摳門了，要鼻子沒鼻子，要眼睛沒眼睛的，就剩下一口大黃牙。”
劉青山樂了。
老板娘又說：“我幫你宣傳一下吧。我有個微信群，里面全是客戶，好幾百人呢，我幫你把竹筍拍個照，發微信群跟朋友圈里。”
“那太好了，謝謝老板娘。”劉青山立馬對著身后的玻璃整理了一下衣服跟頭發，又拿衣服袖子擦了擦臉。
心想，這馬上要上鏡了，一定得收拾好看一點啊，說不定一不小心就脫單了呢，哈哈。
“老板娘，我準備好了。”說著，就一本正經的坐在小板凳上，看著老板娘的手機。
老板娘疑惑：“準備好什么？”
“你不說要幫我宣傳一下嗎？”
“是啊，我已經幫你把竹筍拍好照片，發微信群跟朋友圈里了呀。”老板娘翻過手機給他看。
只見，老板娘手機里的照片就是一堆竹筍，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敢情，自己自作多情了啊。
劉青山尬笑：“呵呵，挺好的，拍得挺好的。”
你別說，這網絡的力量還真就不一樣。
沒一會兒，就有不少顧客來買竹筍了。
得知他們都是從老板娘的微信群跟朋友圈里看到的消息，劉青山也不吝嗇了，多出的一點點秤頭，全都掛零，只收整數。
比如有個老板要了六斤，稱出六斤二兩，劉青山只收六十。
當然，如果是六斤三兩的話，那還是得收六十三的。
畢竟三塊錢不是小數目了。用之前那油膩男子的思維來說的話，這可是半斤魚肉錢了。
不過，大家也都比較能理解，都知道現在的冬筍不好挖，所以也沒人砍價。
就算有，也只是意思意思，在明確知道劉青山不會降價之后，也沒有人再執著。
如此，到了午飯時間的時候，一百多斤竹筍已然賣去了大半。
而這個時候，日頭正旺，雖然曬不到劉青山，可散光打過來，也是讓人有些悶得難受的。
特別是到了飯點的時候，又熱又餓的感覺太難受了。
更可恨的是，這街上的粉店快餐店里冒出來的香味太nm誘人了。
剛目送走一個客人，劉青山的肚子就呱呱大叫起來，宛如開春的田間青蛙，叫得那真是一個此起彼伏，不絕于耳啊。
老板娘端著一個盤子走出來，笑道：“小帥哥，吃飯啦。”
劉青山抬頭一看，只見老板娘端著的盤子里盛了滿滿一盤子潔白的米飯，在米飯上面，還蓋澆了西紅柿炒蛋，以及不少的豬肉哩。
老板娘把盤子遞給劉青山：“快拿著，小心燙手啊，飯跟菜都是熱的。”
這會兒，劉青山的心更熱些。
他有些感動，端著香味撲鼻的飯菜，卻沒下口，只是抬頭望著笑意盈盈的老板娘說道：“老板娘，我這白占你地方，還白吃你的飯，我該怎么報答你啊。”
“哈哈哈，報什么答啊，又不是拍電視劇，說這種話也太搞笑了。都是出來混口飯吃，都不容易，而且又是鄉里鄉親的，你早上還幫了我那么大的忙呢，請你吃個午飯，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嘛。”
以前總聽別人說什么人美心善，看來，這詞用在老板娘身上還真是一點而也不過分。
劉青山說道：“以后只要我在這里，有什么重活，你只管開口就行，別跟我客氣，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力氣。”
老板娘樂了：“這可是你說的啊。”
劉青山往嘴里送了一大勺米飯，拍著胸脯道：“我說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見這小帥哥的樣子有些滑稽，老板娘就笑道：“那好啊，以后我可就真不客氣了，有重物要搬的話，我可就真使喚你了。”
劉青山一邊大口大口吃著飯，一邊使勁的點頭。
他是真餓極了。
要是沒有老板娘這一盤米飯，估計他得餓到竹筍賣完才能回家。
至于吃個快餐或者吃個米粉什么的，不存在的。
因為從小家庭就不富裕，劉青山已經習慣節約。只要能回家吃飯，他就一定不會在外面吃。
還記得上初中那會兒，在鎮上的中學上課。因為周五下午就可以回家了，于是，每一個周五，他都只在學校吃一頓早飯，午飯就餓著肚子，直到傍晚放學回到家里了，才午飯晚飯一起吃。
這樣一來，就能省下兩塊錢的飯錢。
兩塊錢或許不多，但對于當時的劉青山家里來說，也是不少的錢。畢竟一家人全靠父親養著，母親又多病體弱，長年累月的吃著藥。
所以，劉青山從小就知道，錢這東西，能省一塊是一塊。
老板娘見劉青山吃得狼吞虎咽的，也不打擾他了。
其實她店里請了一個男伙計。這伙計的力氣雖然沒有這小帥哥的力氣大，但也比一般人大些。所以店里的粗活重活，都是伙計干的。
而她剛剛之所以那么說，無非就是想讓這小帥哥吃得安心一點。
看吧，這世界，有壞人，但也有純粹的好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