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三章 父親的禮物(下)
“你要那么多醫書做什么？到了你這樣的修為，任何身體的不適都該能察覺才是。”
趙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接過那一箱子大約數百本書籍，迅速根據名稱和書序之類的，將它們按類別和由簡到繁、由易到難的順序進行分類，然后拿出一本最基礎的總綱性質的《醫者二十四問》看了起來。
戴明珠也只是隨口問一句，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就又回到查暗衛的事情上面去了。
次日，趙陽帶著戴昊去了外島，她雖然有些不安，但還算在她的容忍范圍之內，不過在外島轉了兩天后，又去了外面的三水城后，她終于忍不住，偷偷跟了出去。
然后就見趙陽抱著戴昊，從一進城門開始，就指著城門不厭其煩的告訴他那是什么，引導著用他的小手去觸摸它，哄著他發出“城門”的聲音。
而且，僅是城門，就帶著他玩了一刻多鐘。
等進了城，除了少數危險的東西，剩下的就只是讓他看個新奇，反而不急著讓他學了。
戴明珠很快就明白，趙陽這樣做是為了讓他把學過的重要的東西記得牢一些——到底是她的兒子，此生最完美的作品，每隔一會兒趙陽指著學過的東西去問，他基本上都能說出來。
就這樣，她悄悄的跟著他們，都沒有意識到，一個半時辰就過去了，趙陽就找了片空地，把秋山居放下來，從懷里拿出用體溫溫著的大前天才讓她制作出來的奶瓶，準備喂兒子吃飯。
這時，戴昊卻轉著腦袋看向了外面。
趙陽將奶瓶收回來，道：“還站著干什么？喂奶。”
戴明珠喜滋滋的走進來，從趙陽懷里將兒子抱起來，先狠狠嗅了嗅他身上的氣息，然后輕輕摸著他的小鼻子寵溺的道：“小東西，你怎么這么聰明呢？”
趙陽翻出醫書繼續觀看。
他這幾天一直這樣，總是趁戴昊休息或者吃飯之類時間，有機會就會放出秋山居，觀看醫書。
戴明珠喂完兒子，這次一直在外面轉，戴昊吃完奶就迷糊起來，她就哄著他睡著后，才對趙陽道：“我剛才忙完事情過來看一眼，怎么樣，他上午聽話吧？”
趙陽看了她一眼，一副信她就有鬼的表情，道：“養孩子嘛，不是為了讓他們聽話，給他定下規矩，讓他知道什么事不能做的，剩下的，要鼓勵他學習和探索——他有你這樣的母親，也就擁有了絕大多數人沒有的試錯機會，你大可不必太過拘束他。”
或許出了千幻門，可以暫時不用思考掌門身份的原因，戴明珠此時少有的柔聲道：“好了，我知道了，我剛才就是隨意一說，你也不用老是給我上課。”
然后見趙陽伸手要抱回兒子，她心中馬上不舍起來——趙陽來到后，兒子固然開心起來，但她們相處的時間卻是大大減少了，尤其前兩天，一整天不在身邊，那種空落落的感覺真的是分外煎熬…
“你干什么？”
趙陽從手從她手里抱戴昊抱過來，道：“你既然來了，東邊兩條街外、門口有兩只石獅子的人家有些問題，你過去處理一下吧——注意安全。”
戴明珠一聽，眼中頓顯煞氣，也很快記起趙陽剛才走的好好的，沒有緣由的就改換了方向，原來是察覺到了危險——她當時都沒有注意到。
可恨！我的地盤竟然還有這樣的隱患！
看了一眼熟睡的兒子后，她直接飛身出去。
很快，趙陽神魂龍目觀測到的那間院子里就傳來一聲慘叫，然后戴明珠的聲音傳遍了全城：“回去通告許天鷹，再敢在我眼皮底下圖謀不軌，就別怪我親自去大江派拜訪了！”
說完，她化為一輪明月，飛回了內島，有趙陽這樣細心的看顧，她實在不用擔心什么，甚至感覺讓他把兒子帶走，也能照顧得很好——當然，他要真帶走，她肯定就不會這樣想了。
因為白天的事，晚上回去，等戴昊睡著，她少有的對趙陽道：“你不用睡那間小屋了，上來陪昊兒睡吧。”
趙陽仍然頭也不抬的看著一本《六經癥辨》的醫書，一點也不解風情的道：“你陪著就行，我要看書。”
戴明珠微皺了一下眉頭，她現在對趙陽的了解更多了，知道他不會做無意義的事，但是，他看醫書是為了什么？難道兒子身上有什么不對嗎？
但是，在趙陽來之前，兒子天天在她身邊，要有什么不對，還能瞞得過她？
趙陽確實發現了戴昊有些不對勁，因為每天寅時，他身體往往會突然發熱，接著就會睡醒。
他專門做過試驗，不管戴昊白天睡得再少，也都會如此，但他卻沒有檢查出任何問題。
檢查不出問題不代表沒有問題，所以，他想凝結出和醫有關的真符來確定一下，事關自己的親生骨肉，不如此他總是不能放心。
如此又過了七天。
這天晚上，戴明珠臨睡前在梳妝臺前梳理剛洗過的頭發，從妝鏡上就看到趙陽拿著一本厚厚的醫書已經好久沒有翻動一頁了，但某個時刻，他身上的氣息忽然一陣波動，然后就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明明人還是那個人，卻突然有了一種大醫的氣質。
她眉頭微微一皺，以她的見識自然知道他應該是忽然領悟了某種道意，但和醫有關的道意…
“修行，真符這一步至關重要，關系到將來，最好不要因為畏難，選擇更容易的道路走。”
她還是忍不住勸道，雖然她相信趙陽不會目光如此短淺，但萬一因為和她在一起的這段日子壓力太大，急于求成呢？
趙陽這時轉過身看了過來。
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感覺到趙陽的眼晴很是奇特，明亮、認真，似乎沒有過多人的情感，卻又讓她感到信服，讓她心理平靜，而且，她還感覺到自己身體一切的問題，都能被他看到似的。
她沒看錯，這是趙陽剛領悟的醫道真符的能力。
不知道是戴明珠為他收集的醫書種類太過豐富的緣故，還是事關兒子太過上心的原因，這次，他得到的人道真符是直接包含了醫、藥、術三部分的醫道真符。
和屋形真符類似，這枚醫道真符也強化了相應的部位：分別是眼睛、鼻子、耳朵、手指，這四部分都提升到了大衍境的強度，手指則是更加敏銳。
除此之外，它的作用都很有針對性，那就是用來給人看病、治病，當然，效果更好也是符合它真符的身份的。
領悟出這枚真符后，他迅速走到戴昊身邊，將他抱起，進行了全身的檢查，然后給戴明珠搭脈、觸摸身體的各個部分、看眼睛、臉上的顏色，聞她身上的氣味，還把她脫光，看各個部位的顏色，又擠出點檢查了一番，等等。
最終，他了然的點了點頭。
事關兒子，戴明珠沒有任何的扭捏，任他檢查，此時見他點頭，忙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趙陽一邊思考一邊道：“沒有多大的事，你去幫我準備幾味藥：陰地重樓、童尸見月草、鬼柳之絮、蛇毒煉蝎針、黃金蓮——哦，這個我有，不用準備了…”
戴明珠深吸一口氣，道：“你是說，有人給我和昊兒下蠱毒？”
她雖不擅長丹道，但卻不難知道這些藥材不僅少見難得，還多是和煉蠱解毒有關！
趙陽冷靜的道：“還不確定，你先把藥材準備好吧。”
戴明珠一句話沒說，直接撿起地上的外套往身上一披，就化為一輪明月飛去了門內的秘庫。
很快，她不僅將趙陽點到的幾味藥全部取來了，還把她認為有用的藥拿來了一部分，并且還拿了一只玄級的藥壺。
拿來后，趙陽取出自己剛才點到的藥材，又加了一味她多拿來的藥后，只做了一些簡單的處理就停了下來。
戴明珠皺眉道：“怎么不動了？”
趙陽沉著的道：“等。要等到合適的時機。”
然后，他看了一眼對方，又沉吟道：“你…離開遠一些吧，你在這里可能會干擾…”
戴明珠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你在這里全力救昊兒，我離遠點一些！”
“等等。”
趙陽見她說完轉上就要走，又叫住她，道：“昊兒太小，承受不了太大的波折，所以先救他，救完他，再救你…”
戴明珠心中一暖，但臉上卻是不耐煩的道：“我這么大人了，還用你說？你全力治好我的昊兒就行！”
“治不好他，但凡出一點差池，我就撕了你！”
趙陽笑道：“大夫難當啊，你看，給自己兒子治病，都有醫鬧！”
戴明珠哼了一聲，直接飛出去了五里開外，又化身為一輪明月掛在了千幻門的上空，這是對門內可能存在問題的人進行威懾，從現在開始，但凡有人敢有異動，就必然會迎來她的雷霆一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到了寅初，她終于看到趙陽有了動作，這讓她進一步提起了警惕，然后又向外飛出去了一里。
不過，她也不用擔心看不到兒子的情況，因為趙陽制造了三塊蜃鏡，讓她全方位看到從屋里到洞外的一切。
她分心三用，既看兒子的情況，又看趙陽的動作，但更多的注意力還是在在了監察千幻門的情況上面。
趙陽做的事卻并沒有想像中的復雜，只是將一樣樣的藥材碾碎，放進藥爐中，再用拇指粗的蝎毒針里的毒汁調和，最后用陰磷火點燃。
她自是知道事情絕不會像表面看起來那樣簡單，否則，她也不至于會察覺不到自己和兒子都中了蠱毒。
當然，她最關心的還是結果。
然后，等那一堆混和的藥物燃起來后，雖然離得這么遠，她還是隱隱感到了肺部一陣異動，這反而讓她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在緊張的期待中，沉睡的戴昊臉上開始出現難受的表情后，她的心又揪了起來，但整個人卻冷靜到了極致，更加慎重的監視著整個千幻門的動靜。
即便如此，當看到兒子右側鼻孔中探出來毛細血管一樣的觸角時，她還是心痛得眼淚從臉上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