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早,一夜沒合眼的李沅,簡單的帶了一個包袱,就隨李洛和崔秀寧離開。
這個地方,沒有值得她留戀的,有的只是艱辛和痛苦。
古爾赤哥親自送李洛到村子門口。李洛也沒有小氣,大方的給了這貪婪的蒙古保長三百貫交鈔。
隊伍再次上路,直往南邊而去。李沅自然也和崔秀寧一起坐在馬車里。
中午的時候,隊伍到了萊州城附近。李洛沒有進城,而是直接南下。
今天,一定要在即墨過夜。
一天趕路百余里,終于在黃昏時來到嶗山之北、墨水河源。
據崔秀寧說,她的家鄉,就在嶗山下墨水河源頭的一個鎮子。
而且,崔家世世代代都住在這里,幾十代沒挪窩。鎮子邊曾出土一位明朝崔姓高官的古墓。這崔姓墓主就是她的祖先。
她十五歲前一直住在那個鎮子,在那里上完初中。直到她父親提了正處調到清島市局,她才離開即墨。
崔秀寧下了馬車,指著十幾里外的大山小聲對李洛說道:“那就是著名的嶗山。”又指著不遠處的河流:“這就是墨水河,沿著河往下幾里,就是我住過的鎮子。”
她的神色有點激動,眼圈也紅了。
這里的山水還是后世的山水,大致沒有什么變化,她能認出來。
可是,這里的一切,又完全不一樣。她記得這一帶有個服裝廠,還有個游樂園,以前不止一次來過。
李洛低聲說道:“別傷心了。你起碼還知道家鄉。而我都不知道父母之鄉,只知道不在關中就在河東。”
崔秀寧燦然一笑,小聲道:“那你就把即墨當你家鄉也一樣。反正某人不是也要做…即墨女婿的嘛。”
李洛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警花,有意思啊。
馬致遠忍不住走過來笑道:“中正兄暢快非常,不知有何樂事?”
李洛指著嶗山,“千里兄不正是要去嶗山么?你幫我向道士求取一道升官符可好?”
馬致遠聞言也哈哈大笑,“倘若真有升官符,那這嶗山早就淪為紅塵鬧市,哪有如此的清寧風光。”
李洛問:“千里兄是現在就上嶗山,還是和一起,找地方對付一宿?”
馬致遠道:“向晚上寶山,戴月林間走,不亦快哉!”
李洛點頭,“那你我就此別過了,千里兄保重。”
馬致遠拱手道:“此次多謝中正兄關照,中正兄保重,后會有期。”
李洛也拱手:“后會有期。”
馬致遠為人灑脫,道完別,隨即上馬揮鞭,帶著一僮一仆,趁著夕陽晚照,奔馳而去。
李洛看著馬致遠夕陽下的背景,不由有些感慨。
將來馬致遠仕途失意,理想破滅。當他獨自羈旅,寫下“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時,是否也能如此瀟灑從容?
這次是崔秀寧騎馬帶隊,沿著河流往下,不一時就來到一個河灣之處。
崔秀寧駐馬看著眼前的一片古代村莊,默默無語。
李洛策馬來到她身邊,一起陪她看著村莊。
往事越千年,換了人間。
兩行清淚終于流下崔秀寧的臉龐,將她易容過的暗黃膚色,沖出兩道白皙的淚痕。
兩人并馬夕陽,久久都不說話,就連崔秀寧的眼淚,也只是無聲流淌。
都烈等護衛很有眼色,都沒有跟上來。
過了好一會兒,崔秀寧似乎想起了什么,說道:“我記得,靠近河灣的地方,有一棵七八百年的古銀杏樹,一人都抱不過來。我小時候經常和同學在樹下玩耍,撿銀杏果,用葉子貼畫。我爺爺奶奶也常在大樹下納涼。”
李洛道:“那我們去看看。”
兩人策馬下了河灣一起下馬,崔秀寧根據河灣的位置,很快找到一棵銀杏樹,“看,就在那里。”
李洛一看,可不是么,的確有一株銀杏樹挺立在河堤上。
但是,它不是一人抱不過來的參天大樹,只是一棵手腕粗、三尺高的小樹苗,最多不過五六年樹齡,風大些,就可能將它吹斷。
崔秀寧小心撫摸這棵還沒有她高的小樹苗,觀察它的樹形,以及枝條的走向,很篤定的說道:“就是這棵樹!李洛你不知道,它后來長的可高了,遮天蔽日的,現在才這么大啊。”
她抬起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淚光盈盈。
此情此境,此感此念,讓李洛也不禁心生恍惚,時空光怪陸離的虛幻感,讓他剎那間懷疑這一切是不是夢境。
他把手伸向崔秀寧的臉,觸摸到面龐的溫暖,淚痕的冰涼,女人的呼吸,這真實無比的感覺,頓時讓李洛踏實起來。
好好,不是夢。
他是真的,面前這活色生香的女人,也是真的。
崔秀寧忽然忍不住撲到李洛懷里,埋頭哭泣。
李洛將她緊緊摟在懷里,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不說話,不勸解,只是任她哭。
等到小女人哭的差不多了,李洛很認真的說道:“我要是真有登基開國的命,就封這棵銀杏樹為國公。”
“你說什么?”崔秀寧抬起淚水漣漣的臉,忍不住問道。
“哈哈,我說,我真要能當皇帝,就封這棵小樹為國公。”李洛也被自己的話逗笑了。
崔秀寧頓時破涕為笑,她把眼淚一擦,推開李洛失去利用價值的懷抱,粉白的小拳拳不要錢的捶上來。
“呸,你的野心真是沒治了,還封一棵樹做國公!不過…這主意很有創意。”
李洛笑道:“等咱有了兒子,就把這方圓百里都封給他。”
“我呸呸呸!誰要和你生兒子…等下,不對,你把我兒子封在這,皇位給誰繼承?也不對,你哪來的皇位!”
“給咱另一個兒子繼承啊,你身體這么好,肯定不止生一個蛋,我相信你可以的…哎哎,別動手,我去!你屬狗的啊!”
“別跑!當本小姐是母雞是吧!”
男人踩著河灘上的軟沙,踉踉蹌蹌的往前跑,女人在后面追。
“站住!再跑我就開槍了!”
“小警花,你沒槍,嚇不到我!”
兩人回到隊伍,都烈等人都有點疑惑,主公主母的表情,怎么都這么古怪?
李沅看到崔秀寧出現,不由露出溫暖的笑容。
一天下來,崔秀寧和她共乘一車,與她說了很多話。不知不覺的,她把好多心里話都告訴給了這個讓她心生好感的姐姐。
更重要的是,崔姐姐最后告訴自己,那個官人不是要欺負自己,而是想收自己當義妹。官人叫李洛,自己叫李沅,像是一對兄妹的名字。她還告訴自己,官人當年也有一個妹妹,如果沒有死,和自己差不多大了。
李沅相信崔秀寧的話。因為,官人倘若要欺負自己,根本不必這么多此一舉。
現在看到李洛,李沅感覺順眼太多了,除了他穿著韃子的衣服,結著辮子以外,其他方面看不出哪里不好。
倘若他真認自己為妹妹,起碼自己也算有了依靠,不用再受苦了。
于是,她很高興的答應了崔姐姐,愿意和官人結為兄妹。
李洛,李沅,嗯,真的挺不錯呢。
崔秀寧沒有再上車,而是繼續和李洛一起騎馬。
李洛發現車上的李沅在觀察自己,不由對她點點頭,給她一個寬心的笑容。
在河灣上時,小警花都給自己說了。通過一天的溝通,她摸清了李沅的心性,是個很通情理、聰明伶俐、性格堅韌的女孩子。
品性是不錯的。
夠資格當他李洛的妹妹了。崔秀寧說,李沅也很高興成為自己的妹妹。
李沅看到李洛的笑容,也對這個即將成為哥哥的男人露出笑容,心里突然就踏實多了。
她不知道安全感這個詞語,但她能體驗到這種感覺。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她很小的時候,就被父親的家臣帶著東躲西藏,吃了很多苦頭。幾年前父親的家臣去世,她連最后一點依靠都沒有了。
以后,是不是有個哥哥可以依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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