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
按高麗制度,無論文武只要升入五品,就不能是吏曹和兵曹一言而決了,而是要拿出來議一議,尤其是跨品升遷的,更要議一下。
但是,這多半只是走個形式而已。
對于臣子們為子侄謀官的伎倆,高麗王當然是心知肚明。
但只要不過分,他也不能駁了這些朝廷重臣、世族閥主的面子。不然,他這高麗王就做不下去。
雖說這幾年他靠著大皇帝女婿的身份,朝中大權收回了很多,可地方上的軍政之權,仍然還掌握在門閥手里。
高麗,不是他王氏一家的天下,而是與世族共天下。
貴族、中人、良民、賤民這四等,世族可是與王族同為“貴族”,并沒有嚴格分開。
替李簽下場的兵曹參議說道:“…該員如今官居江華團練使之職,此職雖是文職,卻也在兵曹備案。臣認為,既然立了軍功,可改任軍職。”
這些話,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堂堂李閥之主,要給他立了軍功的侄子升官,誰也不能反對。
高麗王…也不行。
“…只是,該員正在編練鄉勇,以備明年征日兵役,真乃主動為國分憂、勇于任事之臣。能剿殺韓恭,當有將才。臣認為,可授果毅校尉,升任江華水軍左司御。”
他的話,當然是李簽的意思,這是高麗君臣都心知肚明的。
果毅校尉,是正五品武階,只代表資格。水軍左司御,才是實職差遣,乃是從五品的武官。
江華水軍左司御,管著左營水師,麾下八百水軍,乃是實打實的統兵武將。
不過,這樣的中下級武將,大族子弟并不看重,一般都是中小世族的子弟擔任。
李洛在正七品的團練使官位上還沒有坐熱,就要連升三級做到從五品,這固然是因為李洛立了不小的軍功,可若沒有李簽操作,那是絕無可能。
沒有關系背景,就算你立了大功,也未必能提升一級。
此時,又一個兵曹官員出聲道:“江華水師左司御,并無缺額。如果任李洛為左司御,那原來的左司御該當如何?”
他出來說這話,當然不是和李簽唱反調,而是在“拋磚引玉”,為李洛升官掃除障礙。
果然,他話一落音,又一個官員說道:“王上,江華水軍左司御,此人微臣倒是知曉。他叫玄福,乃是一個小世族的子弟。此人風評不太好。”
高麗王接著走程序道:“那就換了這個…玄…玄,改由李洛接任。”
王上一如既往的配合,君臣彼此心照不宣。反正一個從五品官位,又是有軍功,值當什么大事?
什么官位都是李簽事先定好的,所謂議一議,就是這么議的。這就是高麗政治的現實。
雖然李洛的官位已經內定,但不會立即任命。而是要將欽犯韓恭的首級送到大都,讓大皇帝高興一下,大皇帝覺得沒問題,再向李洛下達升遷令。
這件事,就此過了。
今天朝會,李洛的事只是個順帶的議題。主要議題是,九月“大皇帝”的生日。
今年的萬壽節,王上當然照例要去,可是準備哪些大皇帝歡喜的禮物,哪些大臣陪同,哪些武官護送,都是要議論的。
對于高麗來說,大皇帝的生日才是大事,天大的事。
七月流火。
李家塢堡的外院,正在擴建中。李洛除了督導鄉勇訓練,教授夜月堂學員的課程,還要過問秋糧的種植。
轄地內的夏小麥,已經全部收割。半個豐收年已經抓到了手里,只要晚稻也豐收,他今年明年的軍糧就不用外購了。
鄉民們的臉色,相比去年冬天,也好了很多。
不過,這只是李洛的管轄地,其他地方,比去年也強不了太多。
這天黃昏,李洛閑著沒事,不知不覺來到當初住過的小荒院。
去年冬天,剛和崔秀寧來到這里時,就住在這里。他們在這個小院,一起度過了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春節。
兩個人,加一頭懷孕的狐貍。那時,每天都感覺日子很難熬,很苦,沒有安全感。
可是現在想起來,卻覺得…很溫馨。
那是李洛從小到大,從未享受過的溫馨。
李洛走進小院,顏隼等人沒有進去,只守在院子附近。
小荒院半年多沒有住人,顯得更荒涼破敗了,夕陽的余暉進來,感覺很是寂寞。
李洛看著那個曾經生火的火塘,恍惚間好像看見崔秀寧在向火堆上加柴,用吊鍋煮著稀飯。
一只懷孕的狐貍,坐在她身邊,有點畏懼的看著自己。
那個兩人曾經劃分“楚河漢界”一起躺過的大炕,又生了青草。那根用做“界河”的棍子,還靜靜的放在那里。
李洛拿起這根棍子,似乎感受到某種近若咫尺,又遠在天涯的溫度。
木棍上都生出幾朵蘑菇了。
李洛拄著棍子走了破敗的屋子。他站在門口,轉口看向南方。
那是海東,崔秀寧就在那里。
那個女人,那個警察,她還沒有回來。
分別一個半月了,李洛真的是很想念她。他從來沒有這么強烈的想念過一個人。
哪怕白天忙碌的掩蓋了思念的痕跡,可是夜里,思念還是如水漫延。
李洛看著南方,忍不住抬起棍子,直抒胸臆的自言自語:“秀寧,你怎么還不回來?我真是想你了,真的啊!”
李洛說完搖搖頭,轉過身來。
可能是夕陽的光暈讓他眼花,他又看見崔秀寧站在院門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這是幻覺?
不對,這幻覺…。
不知道為何,李洛感覺此時、此地、此情,都不太真實,有種虛幻感。
李洛迎著夕陽,有些炫目,他看著院門口余暉中的崔秀寧,瞇著眼睛遲疑:“秀寧?”
崔秀寧道:“你搞什么?”
她的樣子如此真實,那笑中帶嗔的神色一如既往,連身上的溫度都能感知到,就是一個活色生香的人。
她不是崔秀寧,又是誰?
李洛忍不住沖上去,一下子抱住了眼前的女人。
“哎呀!人渣你干嘛!”
懷中的人掙扎起來,卻沒有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