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戰大捷的羅昱,邀請朱清和張瑄這兩個大漢奸,以及兩人的一群手下,去旗艦上參加慶功。
朱清和張瑄都非常高興。雖然他們只是運送糧草,并沒有參與海戰,但既然和羅昱一起,功勞總會分潤一些。
“哎呀,今日海戰大捷,全憑羅萬戶指揮若定,用兵如神啊!”朱清上了旗艦,就語帶恭維的說道。
張瑄也拱手笑道:“羅萬戶略施小計,就能滅了胡循這個海上兇神,真是大元良將,海戰奇才。張某敬佩之極啊。”
說到官職,兩人也都是三品萬戶,可對羅昱卻很是客氣。
兩人曾是縱橫海上的大盜,因為幫助元軍滅宋,才獲封高官。當年做海盜王時,他們在安南東海不止一次被胡循打敗,差點被胡循剿滅。
今日,得見胡循這海上兇神被羅昱滅掉,他們當然很開森。
羅昱舉起酒杯呵呵笑道:“今日海戰大捷,還多虧兩位萬戶官人幫本將迷惑胡循。是以,羅某特在中軍設宴,感謝兩位相助。這軍功么,羅某自然也會捎上二位的大名。”
朱清哈哈大笑,“羅兄弟真是夠意思!夠義氣!兄弟我記下你的情了!”說完一揚脖子,飲盡杯中酒,神情很是恣意酣暢。
“羅兄,兄弟是個粗人,也不說感激的話了,都在酒里頭!”張瑄也豪氣干云的說道。
兩人的手下也紛紛舉起酒杯,痛飲!
此時眾人都在甲板上飲酒,海風一吹,當真好不自在。
正在這時,忽然前一瞬還笑容滿臉的羅昱,猛的一摔酒杯,喝道:“動手!”
甲板上的親兵,一起抽出刀子,發一聲喊,將兀自懵然的朱清等人團團圍住。
事發如此倉促,朱清張瑄等人完全來不及反應,直到到架在脖子上,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羅兄!你這是為何?”朱清訝然問道。
張瑄喝道:“羅昱,你想怎的!我等可是朝廷命官,堂堂三品海運萬戶!”
羅昱面沉如水的站起來,“干甚么?當然是宰了你們!你們也不吃虧,本將會稟奏朝廷,報你們一個戰死。”
朱清畢竟是當年的大海盜,此時他也冷靜下來,說道:“羅萬戶,朱某自問和你無冤無仇,為何要殺我?”
直到現在,他也不認為羅昱殺自己是為了造反。就算羅昱造反,也犯不著處心積慮的殺自己。
羅昱冷笑,“為什么?為了你們的船,為了你們運輸的糧草!殺!”
朱清等人剛剛聽到答案,就感到脖子一痛,緊接著,就看見一條血線飆射而出,耳邊聽到一陣風雨聲。
被割了脖子的朱清和張瑄,驚恐的捂著不要錢般噴涌鮮血的傷口,眼睛瞪的溜圓,兩條腿死命的蹬。
“好不甘心…”此時此刻,兩人臨死前想到的不是別的,而是家中的金銀財寶,嬌妻美妾。
真是…舍不得啊。
羅昱厭惡的看著朱清張瑄等人的尸體,下令道:“扔到海里喂魚!”
一個部將道:“將軍,運輸船隊的糧食和船都好辦,可上面的漕兵怎么辦?要不要全殺了?”
羅昱點頭,“這些漕兵都是朱清和張瑄的私兵,以前也是海盜。全部殺了。”
部將道:“湖廣水師呢?”
羅昱咬牙道:“湖廣水師可是元軍水師,當然要乘機滅掉,這是主公的意思。按主公的計劃,殲滅安南水師后,就將朱清張瑄,以及湖廣水師,全部清理了!”
這次,湖廣水師僅存的三千兵馬也參加了下龍灣大戰。之前還是羅昱的友軍,可現在卻成了羅昱的敵人。
到了晚上,羅昱經過一番精心布置,暗暗將湖廣水師包圍起來。然后發旗語給湖廣水師萬戶、沿海軍民總管謝敬,請謝敬帶著主要部將,來議論報捷事宜。
謝敬是謝有奎之子,祖上是謝安。可由于久居黎僚之區,早就蠻化了。和很多土司祖上是漢人后來是蠻人一樣,謝敬也是這樣的土司。而且是少有的統率水師的土司。
謝敬聽說羅昱找他商議報捷事宜,頓時興致勃勃的去了福建水師的旗艦。今日下龍灣大捷,他的軍功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
然而,謝敬帶著幾個部將,卻一去之后,久久不回。
夜里,福建水師突然動手,無論是海運萬戶府的漕兵,還是湖廣水師,都被殺懵了。
羅昱以多圍少,突然襲擊。快天亮時,海運府的漕兵,以及三千僅存的湖廣水師,全部被殺。
鮮血染紅了安南東海下龍灣海域。
湖廣水師和海運漕兵,至死也不明白,為何同為元軍,白天還并肩作戰的友軍,會突然對他們下手。他們哪里會知道,福建水師名為元軍,其實已經變成了唐軍,被李洛經營的鐵桶一般。
湖廣水師一滅,元廷真正的海上力量,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襲擊戰發生在大海上,又在夜里,局外人不可能知道發生了何事。
于是,羅昱根據李洛的安排寫了奏章,放心大膽的偽造了軍情,向大都報捷。
原本一場漂亮的大捷,被羅昱寫成了艱難取勝。
奏報中,下龍灣大戰極其慘烈,幸好早得征南大將軍面授機宜,這才大獲全勝,全殲安南水師兩萬人。
然而,海運船隊遭到越軍截殺,由于運輸艦隊缺乏海戰能力,全部死難。就連朱清張瑄,也都為大元捐軀。
海運船隊的五十萬石糧食,以及大量軍械物資,全部沉入大海。
湖廣水師萬戶謝敬,勇當誘餌,被安南水師包圍全殲,謝敬戰死。
福建水師也傷亡兩千余人。
好在天佑大元,安南水師不但全軍覆沒,水軍經略使胡循也陣亡。自從,海路通暢也!
但因為糧草軍械喪失,希望朝廷重新征集糧草五十萬石,重新調撥軍械補給。
羅昱寫完奏章,一邊派部下乘船送往大都,一邊安排將繳獲的戰船、運輸船、軍糧、軍械、俘虜,全部送回海東。
至此,不但順利的干掉了安南水師,南征的第一桶金也進賬了。
羅昱不禁有點激動,這可是五十萬石糧食,兩百多艘戰船,幾百艘運輸船,數千安南俘虜啊。
光是唐軍截胡私吞的軍械補給,就有戰馬五千匹,羽箭一百萬支,盔甲一萬副!
奏章上寫一句沉入大海,就全部歸唐國所有了。
雖然元廷損失不小,但絕對不會怪罪羅昱和李洛,不但無罪反而有功。因為畢竟全殲了安南水師,終究還是一場大捷么。
大不了重新征集糧草,調撥軍械就是了。這些物資雖然不少,但對大元朝來說還真不算什么。
這還只是他這邊的收獲。
另一支假冒宋軍的唐軍水師上,還運載了趙忠的五千兵馬,以及三千漢人鄉軍,以及安南王送的軍械。
兩支艦隊的收獲加起來,就更可觀了。
“來人!”羅昱傳令,“返航去廣州,籌措第二批糧草軍需!”
“馬侍郎,不是要打瓊州么?為何過瓊州而不入?”
此時,劉拓率領的唐軍艦隊上,宋將趙忠正有點疑惑的問馬宣禮。
說好了的,先打瓊州,再打廣州啊。可怎么著,打從瓊州過,毫無停留之意?
難道是打廣州?可也并沒有去廣州啊。
馬宣禮嘆息一聲的回答:“趙將軍,剛接到軍情,原來前日元軍水師不是敗退,而是誘敵之計。胡經略率艦隊追擊,結果反而大敗。胡循也死了,安南水師完了。”
什么?安南水師完了?胡循完了?怎么可能?
趙忠有些難以相信。胡循可是海戰良將,鎮守安南東海十幾年,算得上是定海神針,怎么就全軍覆沒了?
李交也說道:“趙兄,消息都是真的。安南水師全軍覆沒,元寇水師氣焰大漲。你說,我們如何還能打瓊州?”
趙忠無奈的點點頭,安南水師完了,元軍水師一定會橫行南海,不但不能打瓊州,還必須要撤退自保。
馬宣禮意氣蕭瑟的嘆道:“哎,真是天不助我啊。如今之計,只能暫避元軍水師鋒芒了。”
李交道:“數萬元軍高麗水師在追尋我們。我等不能直接南下,只能先大膽北上,再兜個大圈子,迷惑元軍。”
趙忠聽了,感覺很有道理,當下深信無疑。他哪里知道,自己將要被送到海東,而不是爪哇?
馬宣禮和李交不著痕跡對視一眼,兩個特務都是心照不宣。
老師說的好啊。她說,當一人掌握特工之術后,一旦用起來,會發現對象變傻了。
其實也不是對象變傻。用老師的話說,唯有套路迷人心。所謂隔行如隔山,一個行當里的套路,對外行有很大的迷惑性。
特工不但要套別人,還要反套路。
安南水師全軍覆沒的消息,兩天后終于傳到天長府古禮城。
這個消息如同一聲晴天霹靂,一下子就把信心滿滿的安南君臣,轟的肝膽欲裂。
水師大敗…從無有過的大敗,水軍經略使胡循,戰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當確定消息無誤時,古禮城的安南君臣,頓時驚慌起來。
就是一個普通百姓,也知道水師覆沒意味著什么。這對安南來說,完全就是不可承受之痛。
“胡循該死!誤朕大事矣!近兩萬水師,竟然全軍覆沒!這如何了得!”仁壽宮上,太上皇陳晃痛心疾首,恨得直跺腳。
“太上陛下,如今當務之急,是派兵固守海岸,抵擋元寇陸師從東海岸登陸。”太尉陳光啟奏道,“臣以為,當增派禁軍三萬,鄉軍五萬,再搶修堡壘,固守海岸。”
安南東海岸本就有陸師防守,但只有兩三萬人。如今水師已亡,勢必的大力加強守護海岸的陸師。
如此一來,東海岸的陸師超過十萬人,差不多能阻止元軍登陸了。
“準奏!”陳晃有點心慌的下令,“傳旨,令陳光輝為東海防衛大將軍,率領所部防守東海岸!”
“傳旨!兵部征發十萬勞役,在東海岸搶修堡壘!”
“遵旨!”
同平章事黎文休奏道:“太上陛下,水師既亡,元寇水師必定從下龍灣從白藤江,溯江而上,直入京畿,與元寇陸師會師。應該在白藤江面設置木樁障礙。”
“準奏!”陳晃毫不猶豫的下令。
可是僅僅第二天,安南君臣就收到了元寇大軍再出諒山,直撲北越京畿要地的軍情。
這本來就在安南君臣預料之中。如今整個紅河平地,百姓皆已疏散,除了空蕩蕩的城池和鄉村,什么都沒有。和上次一樣,不讓元寇搶到糧草。
可他們心里很清楚,元寇這次絕對不會再犯上次的錯誤。起碼,諒山關口元寇一定會分兵駐守,不會輕易放棄。
水師如今沒了,誰都清楚,這一仗不好打了。
好在,越中地區的天長府,與越北的紅河平地,中間隔著山地叢林,能有效抵抗元寇騎兵南下。只要東海岸守住,局面就能穩住。
此時,李洛押后的中軍,也通過了諒山關口,進入了越北。他在諒山關駐扎了一萬漢軍,一萬輔兵。
起碼后路糧道不能放棄。
這樣,真正攻入越北的,只有十六萬人。
此時已經到了安南的雨季,淫雨霏霏,大軍行動遲緩,步兵一天都走不出五十里。
李洛看這天氣,不由憂慮起來。
剛來到諒山南麓,就看見不遠處的緩坡下,到處都是尸體,以及元軍殘破的戰旗。
那里就是唆都最后戰死的地方了。兩三個月前,數萬元軍殘軍就全部戰死在那里。
“大將軍,還請下令收斂我軍尸骨啊。”一個色目部將行禮懇求道。
其他部將也一起看向李洛。
李洛肅然道:“就在此地祭祀一番便可,收斂尸骨萬萬不成。如今尸體還沒有腐爛完,尸氣猶存。此時收斂,很容易沾染尸毒,引發瘟疫。”
諸將一聽果然在理,就不再請求收斂。可是很快,就有蒙古騎兵先哭起來,緊接著色目兵,以及漢軍,很多人都哭起來。
朦朧春雨中,一時間諒山下哭聲震天。
李洛不由想起參合陂之戰,后燕和北魏在參合陂大戰,由于慕容寶指揮失誤,燕軍大敗,數萬精銳戰死。
一年后,慕容垂為了報仇雪恨,親自率領龍城精兵伐魏。燕軍再次路過參合陂,看見去年戰死的燕軍尸骨累累,不由全軍大慟,哭聲震天。慕容垂也心中悲痛,在軍中病倒,出師未捷死于軍中。
這一幕,和歷史上的一幕真有些相似。
李洛揚起頭,讓細雨淋到臉上,在別人看來似乎也是淚光漣漣。
好不容易過了西平州,來到一座叫諒州城的城池,李洛吩咐暫歇避雨。一邊派人去思明州催促下一批糧草。
“報!”
李洛剛到諒州城下,就有探馬來報,“啟稟大將軍,也速迭兒將軍的鐵騎已經到了紅河北岸,可橋梁皆被越軍所毀。也速將軍沒法過河。”
李洛端坐馬上,鞭子凌空一抽,“告訴左副帥,不要過河,也不必修橋!就讓左副帥退回到瓊江城!在瓊江城等本帥到達。”
“喳!”探馬立刻翻身上馬而去。
“什么?不讓過河?大將軍到底是什么意思?”左副帥也速迭兒接到軍令,心中很是不解。安南京師升龍城就在紅河之南,為何不過河,反而要去瓊江城?
想到這一路走來,城池無人防守,村莊沒有百姓,越軍也看不到,也速迭兒似乎明白了李洛的用意。
“傳令,去瓊江城!”也速迭兒一聲令下,幾萬騎兵轟隆隆的往瓊江城而去。
瓊江城是一座大城,也是瓊江路治所。但瓊江城既不在越北山地,也不在紅河平地,而是在平地和山地交接處。
直到三日后,李洛的后軍才和也速迭兒的前軍匯合在瓊江城。
此時的瓊江城,已經成了一座巨大的軍營。十幾萬大軍全部進城,使得原本空無一人的死城,頓時變得十分擁擠熱鬧。
李洛進城第一件事,就是令各部檢查每一寸地方,看看沒有用越軍暗留的地道,火油之類的東西,免得被暗算。
城中的官府衙門,就臨時成了李洛的中軍大帳所在。原本的官衙門口,豎起一根高大的黑馬尾蘇魯錠大纛,以及蒼狼戰旗。
“嗚嗚嗚——”
“咚咚咚——”
“大將軍升帳了!!”
號角和戰鼓聲中,一個個頂盔摜甲的將領來到中軍大帳所在的官衙,眾人一進入,就看見李洛坐在堂上。
“參見大將軍!”
也速迭兒和史弼是左右副帥,兩人領銜眾將向李洛行禮。
看見來自不同族屬的將領給自己行禮,李洛心里很是得意,我可是靠真本事,騙到這一步的啊。
誰能想到,這個曾是征東大將軍,現是征南大將軍的男人,這被賜封為墨爾根拔都的大元忠臣,竟然一開始存著反元的心思?
看到眾人到齊,李洛就開始軍議。
“我軍只有半月糧草,如此你們也看到了,越軍躲了起來,百姓也躲了起來。想因糧于敵,已經絕無可能。所以,我軍絕對不能去升龍城,也不能呆在這瓊江城!”
史弼目光一動,道:“大將軍莫不是東進,一直去海邊?”
李洛笑道:“不錯。右帥果然目光老辣。本帥就是要東去安邦城,一來解救困守安邦城的黨項軍。二來,沿著東海岸南下,去下龍灣。”
史弼忍不住擊掌道:“妙哉!大將軍果然不愧是墨爾根拔都!越軍生怕我軍從東岸海域登陸。卻不料我軍反而從內陸去海邊!如此一來,我軍沿海岸南下,就不需要防備左邊的襲擊了!”
李洛道:“更重要的是我軍水陸會師。如此一來海路補給通暢。我軍再在白藤江兩岸,建立江南大營,江北大營。江南大營攻略越中,江北大營攻略越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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