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殿外,人滿為患。
能進入偏殿的,只有弘治皇帝和九卿,其余大臣在殿外,小聲議論起來。
雖然眾人絕口不提,但此事不僅關系藩王爭斗,還關系另立太子妃,人人心照不宣。
曾鑒愁容滿面,不停用手抹著脖子上的細汗。
嚴成錦低頭沉思,他與汪機在太后和陛下面前,立下了定論,太子妃必懷身孕。
如今,到了應許之時。
“太后駕到!”
大臣們分在兩側,周太后在張皇后的攙扶下,走進了寢殿。
太子妃欲起身行禮,卻被周太后攔住了,她看向汪機:“太子妃有了嗎?”
“學生還未得及把脈。”汪機道。
謝遷看了眼曾鑒,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多言。
與汪機一起進宮的,還有惠民藥局的談允賢,被稱為女神醫的人。
曾鑒穩了穩心神:“不是臣不相信汪機,馬有失蹄,萬一汪機診錯,滿朝大喜或大悲,都不好。”
劉健頷首點頭,諸葛亮也有算錯的時候。
嚴成錦站出來道:“太后,陛下,極少有一月就診脈者,不如讓御醫也一起診脈,以免誤報?”
萬一汪機診錯了,法不責眾。
雖然汪機很有把握,但他還是決定穩一手,多拉三個人。
“嚴卿家所言甚是!”
不多時,劉文泰罵罵咧咧,帶著太醫院的兩個院判來了。
太后和陛下親自監督,百官矚目,診錯不僅身敗名裂,還要被安上欺君大罪。
放下藥箱,相互推諉看了一眼:你先來?
前一個人的診斷結果,必定會影響后一個人。
他說有喜了,而你的診斷結果是沒懷,那你是說懷了,還是沒懷?
故而,都想當最后一個診斷的人,若是說懷了的人多,那就稟報,懷了!
嚴成錦看誰也不想先來,就出主意:“三位御醫,把號脈的結果寫在紙上,這樣就不會影響其他人判斷了,劉御醫先來吧!”
本官與你有什么仇,劉文泰面色慘白,強裝鎮定道:“那就本官先來。”
他坐在錦凳上,雙手朝太子妃的手腕探去。
弘治皇帝面色發緊,眉頭漸漸皺成川字,顯然十分緊張。
周太后抓緊張皇后的手,劉健和李東陽幾人心頭顫動了一下,隨即慢慢越跳越快。
嚴成錦也有點緊張。
朱厚照不講房德,這一月來與太子妃同房多次,但愿能射中靶心吧。
這將決定著大明的后期,在后世,有史學家認為明亡開始于嘉靖。
若朱厚照能誕下皇孫,一切都將變得不一樣了。
劉文泰的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以前他只需要片刻,就能把完了。
但今天異常謹慎,診斷了很久。
“劉卿家,如何?”弘治皇帝等不及了。
劉文泰戀戀不舍地收回手:“臣這就寫下來。”
小太監端上來筆墨,他在紙上寫了幾個字,折成方正,放在錦盤上。
弘治皇帝看向錦盤,卻沒有著急打開,一家之言,并無意義。
黃壽景放下藥箱,他是陜北一帶的名醫,早年被召入宮中行醫。
如今,在宮中擔任院判,醫術僅次于劉文泰。
二指探脈,在太子妃的手腕上放了片刻,長嘆一口氣,在錦盤上寫下診斷結果。
“黃卿家,結果不好?”周太后關切地問出聲來。
“不是,臣寫在紙上了。”
既然不能影響他人診斷,他也不便多言,站到一旁。
王蘇合走上前坐在錦凳上,他是江南的醫家出身,擅長針術,又稱王鬼針。
除了拇指外,四個手指皆放在太子妃的手腕上,把脈方式特殊。
“嗯,臣有定論了。”
他在錦盤上寫下了診斷結果,不知寫了什么,端著錦盤的小太監,面色大變。
弘治皇帝緊張得能聽到心跳的聲音,胸口就如皮鼓般震動。
大臣們都是如此,手心的汗越來越多。
該汪機了!
汪機坐在錦凳上,并不著急診脈,而是讓太子妃坐起來。
這才伸出手,在太子妃的脈搏上輕微敲動,似乎在尋找什么。
片刻功夫,就站起來,四個人當中,他是最快的。
嚴成錦斥責道:“怎能如此輕視,再號一次。”
這是可是會掉腦袋的,本官雖有免死金牌,卻也會影響入內閣的升遷速度。
汪機微微躬身,為難道:“學生已經號完,再號也不會改變。”
說著,在紙條上寫下了幾個字。
該最后的談允賢了,太后見她面生:“你是坊間的大夫?”
“回稟太后,允賢是京城的女神醫,醫術不在學生之下。”汪機稟報。
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向皇室問診。
談允賢微微行禮:“允賢是朝中談綱之女,受嚴大人之托進宮。”
周太后頷首,不再多說什么。
談允賢拉出太子妃的手,放置了一會兒,仿佛等脈搏平穩,才放上去。
很快,執筆在錦盤上寫下診斷結果。
弘治皇帝和大臣們緊張兮兮看著錦盤,該揭露紙條的答案了。
太子的病疾,究竟有沒有治愈?
蕭敬走過去,拿起第一張。
“劉御醫的診斷,太子妃無喜!”
曾鑒腳下不穩,差點栽倒在地上,幸虧被韓文扶了一把。
弘治皇帝見周太后面色不好看,催促道:“不必停下,全部念完!”
劉健幾人滿眼期盼。
蕭敬將紙條全部拿出來,逐一拆開:
“黃御醫診斷,太子妃有喜!”
“王御醫診斷,太子妃有喜!”
“汪機診斷,太子妃有喜!”
“談允許診斷,太子妃有喜!”
嚴成錦有點懵了,只有兩個選項,劉文泰你成功避開了正確答案?
起初,聽到劉文泰的診斷結果時,弘治皇帝面色如豬肝,可接連聽到四道喜訊,臉色漸漸舒緩開來。
曾鑒長松一口氣,滿臉喜意。
劉文泰卻急了,紅著臉道:“臣或許誤診了,不妨讓臣再替太子妃診一次?”
“不必了。”弘治皇帝冷著臉,看向起居注官:“記下來,送給史館。”
嚴成錦知道,明后期徹底不一樣了。
周太后欣慰地上前,拉著太子妃的手:“這些日子,你就在東宮,不要亂跑,哀家派人來伺候你。”
“謝過太后恩寵。”太子妃宛如死里逃生,眸中泛出薄霧。
弘治皇帝皺著眉頭:“太子呢!”
“回稟陛下,出宮去良鄉了。”小太監瑟瑟發抖。
弘治皇帝輕哼一聲,張皇后朝他示意忍耐,才沒有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