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機和談允賢的切磋結果,還要等一日才公布。
京城反倒更熱鬧,百姓比說書先生還能胡侃,越說越高興,成了神仙斗法。
而此時,嚴府的書房,嚴成錦打開老爹捎回來的信,閱后即焚。
打開一幅自繪的草圖,掛在屏風上。
老爹傳回的九邊形勢,朝廷日后,必會攻打韃靼。
達延汗得到三門紅夷大將軍后,一直在草原上,征討其他部落。
“韃靼和瓦剌本是一體,韃靼擁有成吉思汗的血統,瓦剌則為其他部族,如今在達延汗的鐵腕下,兩部有統一的趨勢。”
嚴成錦隱隱預感,達延汗將前所未有的強大。
對韃靼出兵,北方九邊的軍田將全部荒蕪,甚至淪為戰場。
只能以西南的耕地,盡快取代北方的軍田,提供錢糧。
這樣朝廷才能盡早出兵。
“不知西南開荒進度如何?”
嚴成錦命人準備轎子,去內閣,西南傳回的疏奏,都會呈遞于此。
西南,十萬大山,郁郁蔥蔥。
白色的帳篷搭建在翠綠的林子里,參天大樹,斑斑點點的光從縫隙落下。
“大夫,這病能治嗎?!”
馬欽緊緊咬著牙關,仿佛眼前這老頭說不能治,就要劈了他。
他乃是屯田營的千戶,負責此地開荒。
入了五月,天氣悶熱起來,山林里不僅多蚊蟲,還害了傳染的重病。
先開始是守夜的士卒,精神疲倦,頭疼難忍。
隨后,便倒地不起,一個多月來,如同漣漪在軍營中傳播開。
帶上人籠嘴也無用。
看著兄弟們一個個倒下,馬欽心中難忍,派人去城里又綁了個大夫,跋山涉水來到營中。
大夫不敢摸那士卒的脈搏,退出去幾步,驚慌道:“大人,這是瘧疾,小的勸您,先撤出此地,這些人,沒救了。”
這就是瘧疾,不會有錯。
他在城中行醫幾十年心知,每隔個十幾年,一到夏日,就會爆發瘧疾。
老天眷顧,小規模還好,死幾個人,也就平息了。
可如今軍中倒下一片,哪里是死幾個人就能平息的?
馬欽怒問:“本官知道是瘧疾,問你能不能治!”
他倒是想走,撇開蚊蟲不說,這山林里,到處是螞蟥毒蟲,誰愿意呆。
可朝廷任命他,開墾荒地,跑了就是逃兵,要杖責流放。
一個多月來,請過其他幾個大夫,沒治好不說,還染上了一個。
大夫撇開他的手,后悔萬分:“你早說,老夫就不跟你們來了,老夫走了。”
藥箱也不背,跌跌撞撞沖出營帳,往來時的方向跑。
親兵上來問:“千戶,要不要把他抓回來?”
瘧疾,不知是如何傳人。
馬欽細思恐極,若將這老頭放回城中,豈不殃及一城的百姓?
到時候,朝廷怪罪下來,十族腦袋,也不夠砍。
“抓回來!關在帳里命人看守,立即傳本千戶命令,任何人不許離開營地一步,違者立斬!”
一個多月前,已傳奏報回京。
算著日子,如果快的話,應該快到京城了。
希望朝廷準許撤軍吧。
張懋提著衣擺,龍行虎步地穿過午門廣庭,徑直來奉天殿前。
小太監伸手攔人,卻被他猛然推開。
此時殿中,牟斌對著弘治皇帝道:“安定伯傳回一封家書,此外,嚴成錦無其他動靜。”
弘治皇帝頷首,忽地,被殿外的動靜驚擾,茫然抬頭。
張懋大步走進殿中:“陛下,臣當初便說,西南為毒障之地,豈能活人,如今好了吧?”
“英國公是何意!”
如此粗魯的面圣,弘治幾皇帝有些不喜。
“西南傳回急奏,在柳州府開荒的屯田營,因瘧疾病倒百余人,只怕如今,更甚。”
弘治皇帝怔住了。
當初嚴成錦諫言,去西南開荒,他卻沒想到,會有這等事發生。
翻開急奏,字跡潦草,勉強能看得清楚。
“屯田營也是從京營中選出來的精銳,還請陛下下旨,召回在西南將士。”張懋微微躬身,請奏道。
弘治皇帝遲疑片刻,陷入沉思中,很快,又轉頭看向蕭敬:“傳內閣來。”
此時,內閣值房。
嚴成錦對著劉健道:“敢問劉公,可有李康和韓文傳回疏奏?”
劉健面色嚴肅,反問:“你要西南的疏奏做什么?”
不等嚴成錦作答,侍奉的翰林走進來通報:“劉公,陛下請您去奉天殿。”
劉健站起身來,急不可耐:“何事?”
“西南傳回了急奏,似乎是瘧疾。”
嚴成錦有點驚訝,瘧疾通過蚊蟲傳播,在西南的密林極容易爆發。
這也是為何在古代,南方明明土地肥沃,人口卻遠遠不如北方的原因。
以前土司管轄土人,就算爆發了,傳不到朝廷,故而,在實錄中少有記載。
劉健拿上官帽,急道:“本官前往奉天殿,你去稟報賓之和于喬。”
翰林應了一聲去了。
嚴成錦站在原地未動。
瘧疾乃是嚴重的病,動輒奪取萬人性命。
就算是在上一世,研制出可以對抗瘧疾藥的歷史,也不足百年。
嚴成錦記得看過報紙,后世發現治療瘧疾的方法,卻是來自一本古籍。
至于是哪一本醫書,忘了。
此藥還是盡早研制出來好,萬一天在京城爆發…
奉天殿,
弘治皇帝望著彈章,許久不說話,張懋還站在殿中。
不多時,劉健和李東陽二人先后來到殿上。
“西南傳出瘧疾,朕想撤屯田營回京,畢竟是蠻荒之地,諸位卿家以為?”弘治皇帝問道。
當初嚴成錦說,南方之地肥沃,才派屯田營開墾南方。
但沒有憑證。
如今,前往開荒的人,不止有屯田營,還有在南方召集的土人。
朝廷不撤令,就必須繼續留在南方開墾。
動輒不知死多少人,國力損耗,便來源于此。
劉健躬身道:“人于地重,人會死去,而地卻跑不掉,臣以為,應當撤軍。”
弘治皇帝看向李東陽。
李東陽面色嚴肅:“只是,如今撤軍為時已晚,西南的士卒要救治。
朝廷若不派御醫,也保不住人,且若蔓延至各府州縣,后果可想而知。”
在他們看來,瘧疾是傳播的病,必有大規模傷亡。
想撤軍簡單,就怕撤軍也保不住人,這已是一月前的事。
此刻,南方不知嚴重到何種地步。
弘治皇帝看向蕭敬,面色認真:“朕記得,汪機與談允賢切磋醫術時,談及有治瘧疾的藥,二人的切磋如何?”
蕭敬遲疑片刻,一直派人盯著惠民藥局。
還請御醫監督,以免有人中途更換藥方。
“回稟陛下,昨日為止,汪大夫治愈的病例,比談允賢多十例,今日奴婢還未收到消息,這就派人去問。”